经过一家蜜饯铺子,严梦舟示意护卫下去买一些,久不见护卫应答,一转头,见他盯着街道另一侧看得入神。
严梦舟随之看去,看见一个妇人牵着个孩童隐入拐角。
人消失不见,护卫才回头,发现严梦舟眼神不善,连忙比手势解释,指指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再指指自己头发。
“那小孩头发打着卷儿,我看见了,如何?”
严梦舟幼年时见过前来朝贡的番邦美人,许多有着卷曲的发尾,为表双方友好,皇帝偶尔会为下臣赐婚。通婚生下的孩子有可能就是这种卷曲的发尾,此事已维持多年,严梦舟见怪不怪。
被赐婚的多是朝臣子女,世家更迭,或者外派做官,出现在这个平民小镇上,不足为奇。
护卫挠挠头,无话可说了。
路途泥泞导致行路不便,抵达小叠池时已是傍晚时分,严梦舟仔细清洗干净,次日午前,菁娘与贵叔过来帮忙处理药材,施绵不见人影。
“她人呢?”严梦舟奇怪了,他以为一回来,施绵就会缠着他出去玩呢。
十三在东林大夫面前装了几日乖,心情不好,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爹!”
他暴躁的态度,让严梦舟觉得他不在的这两日,十三欺负施绵了。于是从他身边过去时,严梦舟长腿一扫,将十三绊倒在地,在他的叫骂声中去问了贵叔。
“今日精神不好,在竹楼里看书呢。”
山脚下草木多,日照相对少一些,积雪融化的慢,但竹楼四周被贵叔清扫过,干干净净的。
严梦舟在下面喊了一声,竹楼上传来施绵悠悠的回应。
上去一看,上层的房间宽敞明亮,外室有个向阳的宽窗,细纱帘帐用玉钩掀着,暖阳从中穿过,倾洒在窗下的小榻上。榻上摆着茶水与瓜果,施绵斜倚着,手边是两卷书。
向里,有着梨花木的桌椅,薄纱半垂半落,露出一面百花迎春的锦绣画屏,将内室隔开。
再看施绵,懒洋洋地半躺着,毯子从腰身下垂,与蜀绣裙摆一起落在地上铺着的厚实团花织毯上,毯子上还有一双精巧的软底红梅小绣鞋。
以前严梦舟只觉得施绵是个白净的姑娘,细看她此时的做派,与房中素雅精贵的摆设、衣裳等,才清楚认知到,眼前的姑娘的确是脚下这座山的主人。
就像袁正庭曾说过的,放在外面,该是十几个仆从簇拥着的娇宠千金。
严梦舟一目扫过,暗自庆幸他身上干干净净,否则都要不好意思迈进这间屋子了。
“袁先生让给你带的书。”他将一摞书放在小榻的矮桌上。
施绵坐起来,未梳的乌发乱蓬蓬的铺在身前和肩上,衬得她的脸更白更小。她捡起书翻看了下名录,狐疑问:“全是给我的?”
“不然呢?”
“骗人。”施绵来了劲儿,坐直身子,胡乱扒拉几下脸颊边的青丝,指着其中几本道,“这些是讲修身养性的,先生从不给我看这种书。”
袁正庭给的书,严梦舟是一本也不想看,出了袁府就把它们混在了一起,此时全拿给施绵,没想到被她看穿了。
严梦舟胡编道:“他说你长大了,可以看看别的了。”
“你就是在骗人,先生说我心性好,用不着看这种。”
别的都行,说施绵心性好,严梦舟听笑了,“那你别缠着我带你玩了。”
施绵裹着白绫袜的脚立时蹬了起来,脚下堆着的汤婆子咚的一声被踢到了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严梦舟捡起来拍了拍,拿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道:“就你这样还心性好?跟个撒泼打滚的三岁娃娃有什么区别?”
这话不知道怎么逗笑了施绵,她把脚缩回到毯子下,屈起双腿,冲严梦舟招手示意他坐近些。
等人坐过来,她扭着身子在身后软垫下摸来摸去,掏出一个白玉佩,递到严梦舟眼皮子底下,问:“好看吗?”
环形镂空玉佩,中央雕着一个凶猛飞禽,与鹰有几分相像。
“隼?”严梦舟问。
“对啦!”施绵赞许地点头。
她很宝贝那块玉佩,只让严梦舟看两眼,就收回来了。将玉佩藏回去,她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真羡慕你,想娘亲了就能回家看她。”
提及严皇后,严梦舟的心情骤然跌落谷底。
施绵满心羡慕,没看出他的异样,又问:“你娘长得好看吗?”
严梦舟停了会儿没回答,施绵看看他面色,眨了眨眼睛,自顾自道:“我娘可是个大美人,我爹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能与她一样美。”
“长得美有什么用,她又不疼你。不然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严梦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冷言冷语地吐出带着刺的一句话。
施绵完全不受他影响,诚挚道:“她应该是疼我的,只是因为她是大人,大人做事是有许多约束的,不能和小孩子一样随心所欲。”
“所以她就不要你了?”
施绵皱起眉,生气道:“我娘才没有不要我!”
她重新把那枚白隼玉佩掏出来,揪着一缕卷曲的乌发,大声道:“我的名字、头发,和这块玉佩,还有许多许多银两,都是我娘留给我的!她最疼我了!”
急于与人证明似的,嗓音很大。
严梦舟被惊醒,发觉无心地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心中复杂,一时无言。
而施绵等了等,不见他赔礼道歉,心中失望又难过,掀了毯子下来,道:“不要你陪我玩了,我要去睡觉了!”
她抓着玉佩跑去了内室,严梦舟在外面坐了会儿,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酝酿出道歉的话,菁娘回来了。
菁娘防心重,施绵年纪小,她也不放心严梦舟与她长时间的独处,是特意过来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