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淮安语气坚定。
“睡吧。”
谢明蕴不想去床上,便窝在软榻上,容淮安拿了床被子给她,她依偎在容淮安身边睡了过去。
等清浅的呼吸声响在屋内,容淮安眼中的温润才散去,他轻轻起身走到门外。
“大人,皇上传公主入宫。”
下人急匆匆走过来,没看见谢明蕴,便先对着容淮安道。
“说公主受惊,今日不再入宫。”
下人为难地抬起头,见容淮安神色冷淡,顿时应了一声。
没一会,他却又折返。
“皇上说皇后娘娘昏迷,请公主入宫……”
“说不去。”
容淮安加重了语气。
“是公公带了圣旨来的……”
容淮安眼中神色越发冷然,他抿唇落下一句。
“不必惊扰公主,我入宫一趟。”
容淮安到乾清宫的时候,宫里已经收拾好了狼藉,只剩下皇帝站在那。
他回头看见是容淮安,略有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容卿今日为朕的女儿,已经是第二次抗旨了。”
容淮安神色不动,弯腰行礼。
“容卿还当朕是皇帝么,朕以为这江山明日就要姓容了。”
“臣自不敢挑衅君威。”
话如此说着,他行礼完就站直了身子,看不出丝毫“不敢挑衅”的样子。
“臣只是觉得这些是臣该做的。”
“什么是你该做的,为朕的女儿讨‘公道’?”
“臣不是为她讨公道,只是为她将那些年皇上未曾看到的委屈说出来,臣相信皇上海纳天下贤语,是能听得进去这些的。
最少应该能听得进去,一个因为大局您委屈过的女儿,她受的苦。”
容淮安抬起头,目光不躲闪地迎上皇帝。
皇帝忽然眉心一跳。
那双眼里的锐利和能看透人心的睿智让他这个浸淫权术十多年的老皇帝也不由得感叹。
容淮安会拿捏人心,也知道他容忍的度在哪,所以敢如此犯上。
他若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皇帝,这三年不会容忍谢明哲如此和谢明则斗也无动于衷,无非是舍不得处置谢明哲,也想让谢明则慢慢成长起来,知道他面临的环境是有多残酷,他不该因为一个谢嫣而消沉,他身上肩负的是天下百姓,从一开始和谢嫣走的就不是一条路。
他煞费苦心,想着他们闹几年,谢明哲对他们的恨消解了,日后做个王爷,谢明则慢慢沉稳起来,他日为帝,这偌大的江山交到他手中也好,他亏欠贵妃多,却也因为女儿的事亏欠皇后。
于是总想着在其中找一个周全之法。
凭心而论,谢明蕴这事他后悔吗?其实皇帝并不,他是个帝王,必要的冷血,牺牲女儿,儿子,甚至是自己,他都觉得是应该的,但总归歉疚,所以南湖许了两座城的利益,他也顾念着不愿意送走女儿,恰好第一次皇后以命相逼,第二次容淮安有了周全之法,他便顺水推舟。
却还是愧疚。
容淮安说的话没错,他是个皇帝,并不是只能听好话,他知道自己这半生,做过许多错事,或许无奈之举,或许顺心而为,终究是错了。
“当年朕要撇下她的时候,其实犹豫过,但那时候情况危急,前后夹击,姜家援军不到,朕只有渡河拼死一搏,前后不着村,朕带她过去就是累赘,是拿着所有人的命做赌注,朕不带她过去,就是放弃自己的女儿,朕唯一的女儿。”
“但皇上何尝不知道,丢下她在营帐,就是让她去死。”
风雪天,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在营帐里,前后都是敌军。
“是啊,朕知道,但朕还是那样做了。”
“您明明可以先让人把她送走。”
半晌,容淮安盯着他一副沉痛的样子开口。
“但您没有,为什么?”
皇帝瞳孔一缩,沉默半晌才吐口。
“没有必要。”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让容淮安攥紧了手。
他可以把女儿送走,但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毕竟敌军随时都盯着他的动作,他那时候正是打算行动的关键时候,不想轻易打草惊蛇。
女儿而已,那时候他想,他人生的以后会有很多女儿,大不了就再和皇后生一个。
可在那之后,到今年,十七年,他后宫嫔妃无数,竟真的再无一人诞下过他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