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沈梦红沙哑问:“为什么要搞那么一出?”
沈珩面无表情回道:“从来不是一条心的,分家未尝不可。”
“胡说八道!你祖父祖母死前就说了三家暂不可分,由我掌家,我还没死呢,三房就得一条心!”
闻言,沈珩冷笑出声,笑完后目光凛冽而复杂,好似能从中看到许多旧事的影子。
“何谓一条心?家中子孙若要一条心,做长辈的又应该付出什么来维持这一条心。靠愚孝控制,还是靠背地里的算计?”
沈梦红暗自心惊,沈珩这是要与自己撕破脸的征兆了?
不行!
二房三房的前程还没达到顶好的时候,不能少了大房的帮衬!
现如今沈珩都没帮多少,若是分家,沈珩大可以不管了,日后手中的权势全部集中去提拔沈靖和沈崎,还可能便宜了萧家那个兄长。
肥水岂可流外人田。
“珩哥儿,当着祖先的面,为何要说这般伤人心的话,家中向来慈孝守制,哪有你说的那些,你祖父死后,你祖母那些年一直为了你们操心着,老人家说过这家还不能分啊。”
至少,在他们飞黄腾达前,不能分。
“呵,祖母该庆幸自己已经去了,不然今日面对我,怕是会直接驾鹤归西…”
沈梦红真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沈珩盯着沈老夫人的牌位,目无波澜,说道:“既然姑母要说祖母的事,那我们就说道说道。祖母向来只是为了二房三房操心,您们才是她亲生的,我父亲我都怀疑是不是她当年在哪大发慈悲捡回来沈家的,用来做其他孩子的垫脚石。”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父亲一样是你祖母身上掉下的肉啊,和我和你三叔并无区别!而你们是记我名下的孩子,也花费了我多少精力照顾长大的,难道你那么就快忘了?”
谎言仍在持续,令人作呕不耻,是亲不亲的伪装面具还要戴到几时?
沈珩握紧拳头,心里一个声音呐喊一一撕碎它!
“好一句并无区别,好一个疼爱他们都已经不在了,随便您怎么吹捧都好,至于您说我们几个是您照顾长大的?您扪心自问,我父母不在后,几房那么多孩子,你一碗水可曾端平?
冬日里,我们不是少碳就是少吃的,旧衣穿了又穿,笔墨纸砚得省着来用,大雪天出门念书,堂弟们全部坐马车里,我和阿靖只配与奴仆一同赶车,坐在外头…其实你一点都不疼我们,你也对我们未有过一丝怜悯,我父亲遭同僚构陷,全家上下没有一人有想为他平冤的心思!”
沈珩问一句便逼近一步。
沈梦红大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父亲的案子,你祖母也说无能为力,你别和我乱算账!”
沈珩逼近后,身上寒冰般的锐气犹如凌迟时的刀,无时无刻威胁性命,如芒在刺。
“实话告诉你吧,二姑父已经把我父母的遗产交回给我了”
那等于默认了多年前的旧账是一个算计,是他们错了,欺凌孤小。
沈梦红强压下恐惧,心说沈殊那混账不和自己商量便这么干!
她心疼一大笔的资产没了,却面不改色说道:“那你二姑父真是疼你,那些东西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没花,当做替你们保管的,又好好辅助你们长大,你该感谢我们,对你们几个是疼爱的,不像你说的那样苛刻”
“嘘.”沈珩听不下去,打断。
真是一个颠倒是非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亲亲长辈,早掉了脑袋血淋淋挂在郊野枯林的树枝上了。
“姑母,您看姑父多聪明,不装傻,不充愣,知道回头是岸,三叔更不用说了,他的情分我记在心里。原本三家也不怎么分心,祖母是自个儿大小眼,非搞出个亲疏来…自她死后,您大可以一改前非,让家里气象更新,不想您却是继承了老人家的衣钵,使得家宅不宁。
我已经看腻了,不高兴了,再一起住下去,难保再惹出什么事来,我只要动动一根指头,二房三房几个的前程就没了…”
丈夫兄弟与孩子的前程是最大的软肋,沈梦红装不下去了。
“你拿这些来威胁我!你个不孝忤逆的东西!我要去御前击鼓控诉!”
“去啊!”沈珩怒吼,一脚瑞碎了旁边的椅子。
沈梦红发抖了,那可是重木打造的,官家所用的东西,工匠定是费心费力做得美观且坚固,竟然碎成了五马分尸。
若是这一脚来到自己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梦红终于实实在在意识到这个侄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身无分文,带着弟妹艰难求生,被摆布的无助孩子!
“我沈珩的今日是拿多少汗马功劳换来的,您觉得陛下会听您的一面之词?于整个天下有什么好处,呵呵…”沈珩轻笑,又恢复了一派沉稳,“姑母,您理账不行啊,您的大侄媳那么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都比您会算,比您知道进退呢。”
居然还在她前面夸萧氏,说自己不如一个十八岁的毛丫头!
是的啊,于皇帝而言,她算什么,能为他做事的沈珩才是首要的…"你这个皇帝鹰犬…”
“这般子的称呼我背地里听多了,权当是认同,毕竟陛下心腹不是谁都有能力做的,若今日是三叔二姑父如此,您还会这么骂么,怕是恨不得日日请宴,张狂个够吧!可惜啊,沈家所有子孙里,到今日为止只有我做到了。”
沈梦红五脏六腑直抽,咬牙坚持,坚持不被丑陋的事实击倒,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我们原本可以和和气气继续下去的,您非要来挑战我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为难她,今日便与您撕破了脸,您要是想传出去,我不怕陛下会怎么说,更不怕天下人会怎么说。至于您怎么想,我是最最一点都不在乎的,因为您和祖母早在多年前就把我对您们的孝心磨尽了您好好看清楚了,我不是我父亲那般毫无怨言,一直愚孝的人,我和我父亲不一样”
沈珩闭了闭眼,怒挥衣袖:“今日就算是祖父祖母都在,我一样那么说,这家,我分定了!”
宣示出最后的决定,高大的身影转身而去,门半开之际,夏阳的光重新照到脸上,院子里那棵茂盛的老树下,娇小的人儿亭亭玉立在那。
在等他。
就在离去的一刻,身后的声音忽而苍老许多,像是认命了般,“你要违背祖宗的意思便去吧,以后别为难我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