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愣住,她本就习惯了在赵祯面前刻薄后妃,有时候气恼起来动手也无所顾忌,因为她是正宫皇后,还有太后撑腰,却从未想过赵祯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
赵祯说出这话只觉痛快,他从小喜怒不见于色,在后妃面前也很少展露心声,他厌恶皇后,却几乎不和任何人说,只是躲着走罢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面对郭皇后的恶毒,他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心里话。
当初选后时他看中的并不是郭氏,而是另外一个少女,少女相貌秀美,贤淑可人,郭氏模样平平,偏偏母后觉得她更适合做皇后,将他看中的少女另嫁他人,他对郭皇后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这郭氏没有丝毫自觉,自认比后宫妃嫔身份尊贵,可这尊贵的身份来源于他,他连给的都不情愿,难道还要他因此纵容她行恶吗?
庞妃没有说话,也在看皇后热闹,作为妃嫔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她从进宫起就没少受到皇后刁难,她当然也是对陛下养在宫外的女人不满的,可那是远灾,就算进了后宫也不可能压在她头上,皇后就不同了,这可是天天在她眼前恶心人的。
真要论嘴皮子,一百个赵祯也说不过在后宫里到处骂人的郭皇后,但他这样一个温和脾气的人忽然开了一句口,老实人发飙总是比暴脾气骂人要可怕得多,直到赵祯余怒未消地走出大殿,郭皇后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
一般人想要叫得如此响亮还得先开嗓,郭皇后可谓天赋异禀。
内殿正在施针的方太医虽然被惊吓了,但手还是很稳,不稳的是刚刚才有了一点意识的太后,她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脑袋顿时歪斜,被手很稳的方太医流畅地刺了进去。
方太医心里咯噔一声,眼睛动了一下,见医女的注意力被殿外尖叫吸引,立刻眼疾手快地收回金针,在医女扭回头时,假装还没下针。
金针刺穴不见血,但太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发蜡黄了。
就在宫里上演着一出出大戏的同时,既醉洗了一把脸,吃着丫鬟买来的八珍鸡,忽然摸了摸肚子。
九尾狐,多子多福,她虽然只有五条尾巴,没那么多福,反而倒霉得很,但基本的多子功能是存在的。
换成别人她还能控制一下受孕概率,可是赵祯身具龙气,皇子龙孙有国祚庇佑,进了肚子是会屏蔽她本身妖气的,一开始落腹的时候她没有丝毫察觉,也就是刚才,她想到出轨的时候,肚子里才忽然有了感应。
既醉一点都不慌,狐狸养娃,不死就成,有的坏狐狸生了崽还会咬死,她没那么坏,还是头一胎呢,养几年能自己觅食了也就不会再管,狐狸的亲缘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不仅不慌,既醉反而很高兴,她可是听人说过的,孕妇想吃什么吃什么,她现在受伤恢复得慢,一天吃一只鸡都有丫鬟拦着,现在她是孕妇了,她怀着狐宝宝诶,一天吃两只鸡不过分吧?
赵祯此时还不知道既醉惦记着两只鸡,在刘后中风这事上,他拿出了早朝议凌迟的冷厉,后宫上下不得传谣,对宫外也是一致口吻,只称太后旧疾发作,有太医院脉案为证,将这些事处理完后,又让人给既醉带话,让她不必担心,过段时日他再来看她。
说是过段时日,其实也是要避开风头,连赵祯自己都不知道过段时日是多久,好在太后没两天就醒了,虽然人也糊涂了,嘴也歪斜了,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但好歹人是活下来了,每次见到赵祯都很精神。
对此赵祯认为方太医居功至伟,连下了三道旨意赏赐方太医,都被方太医拒绝了,这位高尚的太医称救治病人是分内之事,无关病人身份尊贵与否,顺便他年纪大了,都快四十了,想要退休回家养老。
赵祯很是感动,不仅同意了方太医带薪退休,还大手笔地强行赏赐了他汴京城内一套三进大宅。
宫里的事是被压下了,但官家在宫外养了个人的事还是悄悄地传开了,据说那位美人年纪比陛下大了十岁,却是个绝色丽人,将年轻的陛下迷得死死的。
这些风言风语是传不到赵祯耳朵里的,但不少人都因此动了心思,有些人多的场合还会特意把年纪偏大的妇人带给赵祯看,看得赵祯一脸懵逼。
如此一个月过去,既醉的肚子还不到显怀的时候,仍旧是杨柳纤腰,所以丫鬟们坚定地拒绝了自家夫人每日多吃一只鸡的不合理要求,在她们看来,自家夫人一定是被伤透了心,都开始做白日梦了,本就这样了,要是一天两只鸡吃胖了身材,下次陛下来了看见,岂不是真要失宠?
至于现在到底算不算失宠,丫鬟们都觉得不算,毕竟陛下虽然人不来,但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时送,还是把自家夫人放在心上的。
既醉对此很是失望,吃完一整只鸡,去隔壁包府串门。
包夫人这一个月倒是很关心既醉,她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也从自家老头那里听了些,知道那天从既醉府里出来的青年是官家,也知道既醉先前的夫君就是那个被官家砍了头的陈世美,对既醉更多几分怜爱,在老一辈妇人看来,这就是强取豪夺,而且赵祯这一个月不来了,那更是强取豪夺之后又抛弃了,实在是天家薄情。
既醉不管包夫人是怎么想的,她一边和人聊天,一边吃着包府的茶点肉脯,转着狐狸脑袋思索,怎么从包夫人这儿再吃到每天一只鸡。
第10章 天子贵妃(10)
这一个月中,赵祯其实去过后宫,还是两趟,先是庞太师夫人思女心切,央了宫中来见,他也不好不去。
庞妃那日打扮得极其精致,她本就是端庄美人,出了月子好不容易把肚子减下,比起之前还多了几分母性光辉,抱着小公主,让人一看就有种岁月温柔之感。
赵祯不由想起庞妃初入宫时的少女天真,那时真和他梦中神女一般无二,心思勾动,送走庞夫人后,他就顺势留宿在了庞妃宫内。
时隔多日再进后宫,不得不说,习惯了山珍海味,再吃起粗茶淡饭,赵祯没有半点的惊艳怀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庞妃虽然相貌美丽,但十八岁的少女本就没有太多风韵可言,胜在青春,偏偏要做出一副成熟少妇的姿态,倘若没有对比也就算了,当有了一个处处胜出的对比……不提也罢。
有了庞妃这一次承宠,原本平静的宫闱就像投了一颗石子,各处人心思动,第二次便也来得很快,是赵祯先前宠过的两个小妃嫔,张氏和杨氏,这两人原先都是宫女,在赵祯身边伺候,承宠一前一后,总有些别苗头的意思,可官家久不入后宫,苗头也没法别了,为了复宠,二人悄悄使人给赵祯递了消息。
赵祯那时其实有些心慌意乱,他毕竟是真的盛宠过庞妃,自认对庞妃有过些怜爱,一下子拔剑四顾提不起半分意头,男人总会在这个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行了,收到小妃嫔的话,赵祯也想起了这两个各有千秋的小美人,美人相邀,还是姐妹一道,赵祯的心思动了动。
第二次进后宫,比前一次还要失望。
庞妃那儿或许还能说刚出月子,状态不佳,两个正当年纪的小妃嫔却没有借口能找,赵祯喜欢杨氏时觉得她丰腴娇憨,如同唐皇的杨贵妃,如今却只觉得人太胖,腿太短,声音也不够婉转娇柔。
至于张氏,五官明艳,细看却粗糙,肌肤不够凝白,环着他的手臂太过粗壮,相处起来也只有奉承谄媚,没有那种单纯让人快活的氛围。
赵祯压根没有留宿,内侍提灯照夜,照着君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一夜,既醉屋里点着灯,灯前照着一只亮晶晶的肥嫩烧鸡,屋外有白衣少年半躺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和她说着些江湖事。
白衣少年自称白玉堂,有个江湖人给的外号叫锦毛鼠,他出身富家,从小不理家业,双亲为他请了武师教习武学,长大更是偏爱混迹江湖,少年意气,交结英雄,如今有四个义兄,都对他很是照顾。
原本来汴京是因为听闻南侠展昭入朝廷供职,因身手灵敏矫健如猫,被官家赐下御猫之名,又有江湖人称鼠不胜猫,才负了气,要来和展昭比试一番。
既醉咬着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听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老鼠要打猫,真有意思。”
白玉堂没有笑,他是个颇为冷漠傲气的年轻人,虽然以鼠为名,但那也是顺着义兄们的名号叫下来罢了,他不同于江湖草莽,一应吃穿都是极为奢侈的,比起武林中人,更似公子王孙。
原本他来汴京,想的是将事情闹大,最好夜入皇宫,盗得一二贵重国宝,引得展昭来与他比试,倘若堂堂正正上门切磋,那就失了万众瞩目。
巧合的是他入宫那次,遇见赵祯夜出宫门,起了几分好奇心思一路跟随,不料见到天子金屋娇藏之宝。
那时他动了心思,想要直接把美人盗走,更胜偷盗国宝,好看这小皇帝跳脚让人去寻的狼狈姿态,但少年转念一想又觉不妥,美人又非死物,若是传扬开去,他锦毛鼠本是冲着报复御猫而来,却劫走天子爱妾,江湖人岂不认为他是好色之徒?
如此犹豫再三,便遇到了既醉打昏郭槐,求助无门的那次。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迟迟没有去盗宝,也许是最近朝廷正忙,他也听闻那赵官家有意整顿祭鬼恶俗,他居住的松江府遍布水泊,逢年过节祭祀河神水鬼的恶事太多,他能救下的人太少,能震慑的也只有陷空岛周遭,他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行事,但每日闲游汴京,脚步不知为何总是停在这里。
既醉见了白玉堂一次,第一次就要他白日入宫报信,第二次仍旧是颐指气使,让他去买只烧鸡来,白玉堂不大理会她,但烧鸡还是买了来,等折返回头发现这笨蛋美人为了躲避丫鬟,把啃碎的鸡骨头藏在后院花丛里,夜半悄悄挖坑填埋,忙得热火朝天,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