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百熊如今上了年纪,家里就老两口过日子,童百熊这几年也不大喝酒了,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到底是在教主这儿,童夫人只是瞪他一眼,示意他少喝,倒也没说什么。
既醉拉着童夫人往里走,着重给她介绍了院子里养的鸡,说起来又心疼极了,骂了好一会儿刚才偷鸡的山猫。
童夫人笑着说道:“这是老天爷收财,见你过得太好了,就要拿去一些,只失了个鸡,这是福气。”
既醉更气了,直哼哼,什么老天爷收财,她以前做狐狸,饿了跑去山下偷鸡吃,哪次被发现了不是拿扁担追着打,有一回还叫狗咬秃了尾巴毛。
门口叙谈几句就入了席,既醉和童夫人坐在一起说话,童百熊和东方不败坐个正对,一杯接着一杯地续酒,今日过节,童夫人也就当看不见。
东方不败连饮了五六杯酒,把童百熊也灌得半醉不醉了,才轻叹一声,道:“当初刚来这黑木崖时,也是九九重阳,童老哥带我归家去,老嫂子见我身上衣裳破了,还拿针线给缝,那会儿还小,真想叫声爹娘啊。”
童夫人愣了愣,也想起当年的事了,那会儿东方不败是个刚破家的少年,叫仇家给灭了门,自己逃出来被童百熊救了,那些名门正派嚷嚷着什么斩草除根,到最后童百熊一问东方不败才知道,原是他家藏了几样神兵叫人发现,怀璧其罪罢了。
童百熊是日月神教里难得的义气人,料理了追兵,把东方不败带上黑木崖来,当初东方不败才十一三岁,懂事极了,童夫人的儿子和他差不多大,却是个整日不着家的街溜子,她对这乖巧少年可喜欢,谁知道童百熊那个时候都三四十岁了,硬生生拉着人家认兄弟,说是忘年的交情。
想起旧事,童夫人的眉眼温柔了不少,童百熊哈哈直笑,说道:“俺老童这辈子交过的兄弟里,东方兄弟你是最斯文的,我还记得跑回黑木崖的时候,俺们两个都脏臭得要命,我给你搓背搓了一层老泥下来,诶,你那会儿就这个表情。”
东方不败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既醉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东方不败又道:“童老哥,咱们虽是论的兄弟,其实我从心里头是把你当成第一个爹看待的,我家破人亡被人追杀,末路之际,是童老哥救了我,又带我来到神教,教我武功,带我做事……”
童百熊听得头皮发麻,连忙道:“东方兄弟,你、你说得太过啦!我们兄弟间何必谈这些,我闺女也管你叫一声爹,咱们两家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外道话。”
这憨实老汉几次把东方不败缜密精细的话语给乱拳打了回来,东方不败面上仍旧带笑,又劝童百熊饮了一杯。
而这时更精明些的童夫人已经看出了端倪,正握住既醉的手沉默不言。
既醉笑着在童夫人怀里蹭了蹭,娇声道:“娘,你看我过得很好对不对?他很爱我的,他都离不开我。”
童夫人不说话,既醉就拉着她的手摇晃,眉眼弯弯的,看着开开心心的。
童百熊醉得听不清母女之间的小话,他连饮了两杯酒,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骂道:“任我行那个狗杂种,他敢害我东方兄弟!老子忍他忍了一辈子了,他不来害老子,反而害我东方兄弟!”
他此时醉得已经很厉害,东方不败怕他说出那日的秘密来,正准备把他击晕过去,童百熊自己就闭上了嘴巴,他喝得烂醉,还记得守住秘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骂道:“任我行真是死得该啊!”
东方不败失笑,轻轻拍了拍童百熊的肩膀,对既醉叹道:“是我不好,灌得太醉了,只能等他酒醒再说了。”
童百熊这几年不大喝酒了,酒量也下去了,东方不败却还只记得他以前的酒量,不留神就灌得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东方不败却不知道,童百熊是怕自己喝醉乱嚷嚷,挺爱喝酒的一个人,这几年一次都没大醉过。
童夫人看着童百熊醉倒在桌上,看着东方不败道:“教主……”
东方不败轻声道:“夫人,我对童童是真心的。”
童夫人叹道:“教主,我妇道人家不懂旁的,只问一句,若叫外人知道了,现在传的那些流言蜚语成了真的,童童要受到什么样的诋毁,你清楚吗?”
在童夫人看来,东方不败比起她挑的那些人,虽大了些年岁,但会疼人,温温柔柔的好脾性,又有天下第一的名头镇着,嫁给他也不难过,可他是童童的义父,如今外头的流言已经够难听的了,事情成真,童童还要不要做人?
东方不败白皙俊丽的脸庞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却不同于先前的温柔,反而透着一股狠戾邪性。
他轻柔地道:“杀到江湖莫敢言,道路以目,就没人会议论此事了。”
因他话音语调十分温柔,童夫人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131章唯我不败(10) 我此生只得你一个。……
东方不败是说到做到的人, 他虽然已经没什么一统江湖的野心,但没折损一丝骨子里的邪性,不过是因为过得太幸福顺遂, 叫外人瞧着十分平和罢了。
又过几日,日月神教从上到下忽然整肃起来,原本分散各地的弟子门人都开始巡查各方,偶尔谈过几句的还好, 揍一顿了事,有那心怀不忿刻意传播流言的,一旦查实立地抓走, 是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东方不败知道, 人死了不过三五个月的威慑,一定要这人活活地不见了, 仿佛是死了,仿佛又在什么地方受尽折磨,才好叫旁人也闭上嘴巴。
好在这等样人实在不多,抓了些, 流言无人引导, 又有这样切实的恐惧压着, 渐渐地没人敢再提及,后来连自家关门闭户提到东方不败, 都不敢指名道姓,只含糊地道一声黑木崖上那位。
至于既醉, 那就更没人敢再提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样大的封口阵仗,八成确实是有些苗头的,但谁失心疯了非要去提一句?流言之所以能广传, 便是因为说几句诋毁的言语毫无成本,如今有了,那就没人敢犯了。
神教之外尚且如此,神教内众人自然也噤若寒蝉,童百熊一觉睡醒,过了两三天才慢慢发觉此事,他还挺高兴,没注意到夫人连翻了几个白眼,深切怀疑自己嫁了个傻汉子。
童百熊是老一辈的那种义气人,认死理,东方不败既然连叫人害成太监这样的事都跟他说了,他哪里有不信的?一日是兄弟,一世做兄弟,兄弟骗他,怎么可能呢?
东方不败重阳那天想坦白实情,叫童百熊喝醉避开了,第二次找了个教众汇报清缴流言的时机,童百熊话听半截,又给他把话堵回去了,第三次再想说,忽觉不对,东方不败放下酒杯,看到了童百熊死死握紧的手,和额上蹦跳的青筋。
童百熊只是憨实,并不是个傻子,当初流言刚起的时候,他就跑来找东方不败质问过,这些天之所以百般躲避,一切都因东方不败向他解释过,他便信了,可当一件件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又如何察觉不到?
东方不败沉默片刻,叹道:“老哥,是我对不住你。”
原是做兄弟的,看中了人家的女儿,又百般地遮掩,叫人家做父亲的,反倒是最后一个知晓,东方不败定定地看着童百熊,忽然又道:“当初老哥救我,我一向觉得恩情要记在心里,所以从未谢过,今日还请受我一拜。”
他撩衣袍屈膝,坦诚地行了一个大礼,童百熊忍了没去扶他,直到发现东方不败长跪未起,他忽而大喝一声道:“童童是你看着长大的,我问你,你在童童小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
他一时竟然无法把话说全,只要想想那样的可能,心里头就窒息一般地疼。
东方不败正色道:“绝无此事,我东方不是那等下贱之人,童童长大之后,我才有的心思。”
这是实话,常人根本无法对一个小女娃产生亵渎之意,东方不败发觉到自己的心思改变,也是在某一日抱起童童时,忽然察觉怀里娇儿已成少女,下意识想要放开手避嫌时。
童百熊信了,可他又不信地问,“那你那时说叫任我行害了,还成了太监!”
骗了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
这一回,东方不败索性拿出任我行给的那本葵花宝典了,童百熊粗略翻了翻,那从任我行卧室找出来的残页就缝在最后一页。
童百熊脸白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掏东方不败,急出了一头汗,自家女儿那个模样他是见了的,要不是因为童童实在喜欢,他也不会装着没发现就到了今天,可他东方兄弟要是真的割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