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愈用鞋尖踢了踢皇上的脸,说:“燕京城里固若金汤,按理说我不可能有为所欲为的机会,皇上难道不好奇,今天一切事情的起因?感谢谢大人啊,提早撤走了将近一半的巡城守卫、让我的人在华阳街上畅行无碍。”
谢慈袒露要害是为了引鱼上钩。
但是谁也没料到还皇上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冲出来找死。
程方言和明镜司都是天命行事,他们无权置喙谢慈的决定,更不知此举其中的深意。就算他们肯相信谢慈并无反心,但它撤掉城防营对京畿的守卫,以至于皇上落入歹人之手,是不争的事实。
明日所有朝臣都会得知此事,谢慈将会身陷囹圄百口莫辩。
陈宝愈凑近了皇上的耳边呢喃:“陛下,您想拔了谢慈这一根刺吗?”
皇上明显恨陈宝愈多过恨谢慈,板着一张倔强的脸问:“你想要朕干什么?”
陈宝愈:“这是一个拉他下马的最好机会,今夜我将他人带走,明日您便将他的罪名扣严实,保证他一辈子摘不掉弑君犯上的罪名,史书上遗臭万年,如何?”
皇上的目光从陈宝愈身上移开,转而望向谢慈。
谢慈对皇上道:“答应他。”
皇上轻唤了一声:“先生?”
谢慈说:“你如果不答应,他就会杀了你,以坐实我弑君犯上这件事情。”
他又转头望向陈宝愈,指着皇上说:“他已经与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原本今日的局是我为你设下的,却被你如此轻易翻了盘,多亏皇上帮了你大忙,看在功劳苦劳都不少的份上,把我们家皇上放了吧。”
陈宝愈微微一笑:“不行。”
谢慈:“你想怎样?”
陈宝愈说:“我想亲眼看你们君臣反目。谢大人不知好歹,给我挖坑跳,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我当然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我怕你跑啊,谢大人,您虽是文臣,但功夫可深不可测,皇上,拿出您那中看不中用的匕首,剔了谢大人的髌骨,我就放您全须全尾的下船。”
皇上有一把防身用的胡刀,说中看不中用有些过分,那刀是有点花里胡哨,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刃。
陈宝愈说的中看不中用,其实暗指的是皇上这个人。
皇上被人压到了谢慈面前,低头望着他的膝盖:“先生你对朕这么好,到底图什么?”
谢慈撇下眼来看着他,说:“图你不听话,还特别爱添乱。”
谢慈伸手,在皇上腰间的衣衫下,摸到了那把他随身携带的胡刀,抽了刀鞘,硬将其塞进了皇上的手中。
谢慈攥着皇上的手不肯松开,道:“皇上,同样的错误您犯第二次了。”
皇上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谢慈却能稳稳的托住他。就像鱼游在水里,水能包容藏纳鱼的一切。
谢慈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心翻旧账:“皇上可还记得三年前,您也是擅自偷溜出宫,追着臣到了扬州别苑,途中遭到一路刺杀,折损了无数重肝义胆的护卫。”
谢慈问他:“皇上,还会有第三次吗?”
皇上用力摇头。
谢慈带着他的手,第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左膝里,紧接着第二刀,同样毫不手软的废了自己的右膝。
仿佛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血肉骨骼。
鲜血溅了皇上一脸。
血色迷蒙的眼里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定格在谢慈最后那因为剧痛而发狠的神情。耳边是船上的姐儿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陈宝愈就在这一片杂乱中出言呵斥:“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们谢大人治伤,传出去怕人要说我们银花照夜楼不能容人了。”
随即有人上来揭开了皇上,一只有力的手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拖到船边,狠狠一脚踢进了水里。
刺骨的河水灌进了口鼻,黄沙奋力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
守在岸上的明镜司众人,见此动静急忙派人上前查看情况。可一但他们献身于明处,便会遭到画舫上的冷箭攻击。
无奈,纪嵘只对吩咐所有人下水。
皇上在溺死之前被捞上了岸,手中牢牢攥着他那把胡刀。
纪嵘蹲下身查看皇上的情况。
皇上吐出几口河水,哑着嗓子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纪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要救的人是谢慈。
纪嵘等人从水中脱身之后,便已经看到那画舫上的灯都熄了。纪嵘亲自带人登上了船,重新点燃了灯,才发现满船都是横七竖八昏迷的姐儿,其余人等都不见了踪影。
徒留船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芙蕖做了一个非常冗长的梦,她从梦中醒来,经历了一场大汗淋漓的痛楚,心境却从未有过的清明。
凤髓母蛊的血果然是最好的药引,支撑着她一步一步的尝试着,最终无限趋近于最正确的结果。
她成功了。
吉照和竹安静静的守在房间里。
芙蕖将头发拢在了肩前:“他来过了,是吗?他人现在哪里?”
芙蕖想见他。
吉照据实回答:“他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