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教她:“世上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我们不需要一切都亲力亲为。当你倒在泥泞中抬不起头,是没有人会上前扶你一把的,可你若是靠自己咬牙站起来,便一定会有无数过路人赠与你助力,相反亦然,他楼高稳固无可撼动时,谁也不会去自讨苦头,当他有了颓败的迹象,大厦将倾,狗都会上去踩一脚。”
芙蕖:“你说的没错,人便是如此。”
谢慈在徽州养伤,非一时半刻之功,他有足够的时间静心筹谋。
芙蕖问道:“姚氏如今怎样了?”
谢慈说:“情况不太好,像疯了。”
他将一个惨烈的事实形容的轻描淡写。于他而言,姚氏从不是棘手的角色,她背后的南秦才令人头疼,姚氏最大的作用就是引六皇子上钩,目的达到了,姚氏的死活便不重要。
倒是陈宝愈好看热闹,听说了姚氏那段伤情往事,无比积极的派人四处寻找那负心男的下落。
南秦六皇子是知情的,但他不肯说,严刑拷问也不露一丝口风。
芙蕖觉得此事还没结,问:“姚氏的女儿你们找到了吗?”
谢慈说:“不知道。”
芙蕖又问:“那白合存呢,他的下落有没有消息?”
谢慈道:“我管他做什么,他爱上哪上哪去。”
都是没有用的人,谢慈看一眼都嫌多余。
芙蕖坐起了身子。
谢慈勾下帷幔,挡住她的半身,道:“我累了。”
芙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在榻上半卧了良久,又躺了回去。
谢慈是不是真累了她不知道,反正她不困了,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漫长的夜里,清醒的脑子里竟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想,比睡足了觉还要舒服。
芙蕖隔着垂纱的帷幔,用目光描摹着谢慈的轮廓,心想,果然是良药。
翌日天际刚泛白的时候,谢慈的木轮车便动了起来。
芙蕖在他走远了之后,披衣起身,在院子中打听到了关押姚氏的地方,亲自去拜会了一趟。
谢慈说她像疯了。
但芙蕖见到她之后,觉得她更像是傻了。
姚氏披头散发枯坐在房中,一动不动,门外放着一口未动过的饭,嘴唇干裂了几道血口,看样子是不吃不喝,就这么一直耗着。
姚氏见芙蕖来了也没反应。
芙蕖问她:“你女儿呢?”
姚氏迟钝的转动眼珠望着她。
芙蕖说:“我知道你男人在哪里,你想见他吗?”
姚氏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
但她没有立刻忙不迭追问她男人的下落和境况,而是看了芙蕖许久,才开口,嘶哑道:“你就是当年被我扔出的那个白家女儿吧。”
见芙蕖不说话。
她凄惨一笑:“塘前街,鹿离浆,以你的年纪……我早就猜到了,却一直自欺欺人不敢信。”
芙蕖:“你不敢相信我能平安活到现在吧。”
姚氏:“你是找我报仇的吗?”
芙蕖不置可否,继续方才的话题:“我是真的见过你男人,在南疆。你若想见,可以让陈堂主把人抓来。”
姚氏摇头:“药引没了,我女儿没有希望了,她唯一的生机便是在成年后,像我一样,诞下一个孩子,以渡自身的性命。我们的子嗣后代,要绝了。南疆的蛊无比阴毒,中了此蛊的女人,一生仅能生育一次。若生下女孩,便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若生下男孩,便无药可救,就此绝后……”
芙蕖皱起眉:“一生仅能生育一次?”
果然阴毒至极。
万一中此蛊的人诞下一个男胎,那男孩岂不是难逃死劫了?
姚氏磨牙吮血:“我被我自己的亲哥哥,毁了一辈子!”
芙蕖平静的看着她,道:“于是,你便要去毁别人的一辈子。我只要问你一件事——当年白合存元配夫人的死,是你做下的吗?”
姚氏冷笑:“难为你忍了十多年,今日才寻着时机问出口。”
芙蕖:“是,与不是,告诉我。”
姚氏:“你现在知道还有意义吗?”
芙蕖:“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事。”
姚氏一点头:“好,我告诉你。是。”
悬在喉口十余年的一记重锤终于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芙蕖的心上,将那柔软的心脏敲的血肉模糊。
姚氏用平定的口吻,将那记锤子继续敲得更深些。“我本没想要她的命,当时,我身怀有孕,流落到扬州,在兄长的安排下,顶替了姚家小姐的身份。我只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所在,我看中了你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诓骗他上当后,我叫他纳了我,他不肯,说家中夫人已有身孕,他不愿在此期间与夫人生嫌隙,让我等一年……呵呵,我也怀孕了,我怎么等得了,再耗几个月,肚子盖不住了,未婚有子,我在扬州也混不下去了。”
芙蕖的脑子里嗡鸣作响,只剩下了那句“家中夫人已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