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执念?报仇呗!
因为上辈子她知道真相的时候,苏老大早就寿终正寝了,妈的,寿终正寝你敢信?真是好人活不长,坏人活千年,越是坏到阴沟儿里的黑心肝,那越是活得长活得好,这叫她心里头能不怄得慌嘛。
呼,不过那是上辈子了嘿嘿,真是多谢谢老天爷能给她重来一回的机会,这回她肯定是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先把家里人给顾好了,给她爸报仇可以细水长流,可前提是不能耽误她妈和几个弟弟的生活。
这么说确实是有点儿对不起她爸了,但在她心里,死人的恨,确实是没有活人的幸福要来的重要。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再怎么伤心难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可活着的人,生活总归还是拥有未来和希望的。
村里的小路上黢黑黢黑的,但好在苏颖闭着眼睛都能找着家,摸黑赶路那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这里的七十年代,夜晚是不存在路灯这种东西的。
青山村比较偏远,开始通电大概是在五年以后,还是时有时没有的,全面通电那都得等到九十年代了。
所以这会儿小路上是一个人没有,连野狗都回窝猫着了,好在苏颖跑的快,没多久就瞅见微弱的橘黄色暖光了,是她妈刘兰香,正拿着煤油灯站门口儿等着她呢。
刘兰香都有点儿等着急了:“你这孩子,说话有没有个谱儿啊,这咋去了这么半天,我都要穿衣裳出去找你去了!”
苏颖三两下扑到她妈的怀里耍赖:“嘿嘿我二伯非要教训人,说我肯定是去…那啥地儿了。”
唉,她总不能说“妈,你二伯哥刚才哭鼻子来着”吧,维持长辈的尊严好难哦。
刘兰香使劲拍了苏颖后背一下,其实也没多疼啦,看着手重而已:“你二伯说的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带你弟瞎跑了…”
母女俩相携着进了院子,刘兰香给大木门插上门栓,苏颖就瞅见厨房的草帘子她妈早都给做好了,又厚又重,一般的小风儿都吹不起来。
苏颖惊喜道:“妈,您这缝帘子的手艺可真好,瞧瞧这帘子做的,又工整又厚实!”
刘兰香指着苏颖笑:“你个小马屁精,用不用妈给你打下手?”
苏颖大手一挥:“不用,您就等着吃现成儿的吧!”
说完之后,苏颖就开始烧水、洗手、洗肉、切肉。现在这种零度上下的气温,是最适合切肉的了,肉都冻得半硬不硬的,下刀之后切割起来并不算困难,而且切出来的截面都是平平整整的,好看又规整。
其实熬猪油的诀窍儿,在于加水,要是光把猪肉的肥膘给放到锅里头干耗,那多半是要糊锅的。大铁锅里的热水烧开之后,苏颖就给全部的猪肥肉都倒进去了,又随手扔了几个大葱段儿和姜块儿进去,完后就是开着盖子等着锅里的水再次沸腾。
开着盖子,是为了让肉里的腥气,随着水蒸气的蒸发作用飞走。这个时候可以用大火,因为锅里头大部分都是水分,最高也就是100度,猪肉是不会糊锅的。
等过了会儿,肥肉里的血沫子和表面没洗掉的脏东西都漂浮上来了,就用罩拎给表层的脏东西都撇了去,给葱段和姜块夹出来扔掉,剩下的改成小火,等锅里的东西自己熬就行了。
最后这个阶段不怎么需要人来干预,但是锅旁边儿也不能离了人,得时不时的用罩拎在锅里搅动搅动,省得加热不均匀,有的肥肉已经被榨干了猪油,而有的部分还是夹生的。
苏颖坐在灶台子旁边儿的小板凳儿上没事儿干,干脆又舀了一瓢棒子面,拿凉水和匀了搁到灶台子上浸着。棒子面就是老玉米棒子晾晒干之后用石碾子磨成的面,算是这个年代家家户户最普遍的主食了。
其实棒子面是吃的时候最好提前和面几个小时,不然容易泡不透,等吃的时候里头的芯子还是干硬的。但这会儿也没那个功夫了,苏颖就先凑合着弄了。
再之后的就是等待了,苏颖也不敢离开灶台子,就蹲坐在土灶旁边儿看土灶里劈啪作响的橘黄色火焰。
土灶里,有的木头烧透了,就只剩下一点点芯子还在发出微弱的亮,外层全都变成了或灰白或灰黑的炭样东西,有的木头烧裂开了,隔着老远都能看着窜起来的火苗子,但这些大的小的木块儿,全都在燃烧着自己,为她家大铁锅里的美味添砖加瓦。
院子里的东北风吹得哗啦呼啦的,可苏颖待在灶台子边儿全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鼻子边儿就是诱人的猪油香气,再等一小会儿就能有好几种的美味入口,此情此景,让苏颖心里头涌出了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看吧,日子过的好,并不一定非得是要有多少钱,普普通通也能过得很美嘛!
但看着看着,苏颖吧嗒着小嘴儿有些忍不住了,要不…就再去趟地窖?
她飞速的爬下了地窖,挑了好几个又长又细的白薯上来,丢到了土灶里的灰烬中烘烤。
哎妈呀烤白薯唉,她都多少年没吃过这种土灶台子里头拷出来的白薯了,吸溜儿,不能想,一想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堂屋里,刘兰香正跟桌子前裁鞋面儿呢,用的就是今天挑出来的那块儿军绿色的布,军绿色是当下最时兴的颜色之一,因为看起来特别像是军装的颜色,要是谁家有件儿军绿色的衣裳,那就是结婚穿都算是很体面的装扮了。
不过这块儿布没有多大,顶多能做两个孩子的鞋面儿,刘兰香最终决定给老大苏颖和老二苏茂做,这样俩大孩子穿小了,来年还能传给底下的两个弟弟。
这倒不是说刘兰香偏心,而是这个时代都是这样儿的,做衣服先可着大孩子,完后再传给小孩子,等大孩子再大点儿了,就能穿大人们的下剩儿了。
堂屋的门没关,刘兰香隔着老远就瞅见了院子里的大闺女,猴儿急猴儿急的在厨房跟地窖里窜上窜下的,她抿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但很快,刘兰香又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孩子,她爸的事儿一出来,就越发得显得懂事了,但归根结底,孩子嘛,哪有不跳脱的,还不都是被迫的早早学着大人的模样行事罢了。
刘兰香正思量着呢,苏颖突然跑了进来,给刘兰香嘴里塞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
苏颖撺掇她妈:“妈,你快尝尝!好吃不?”
原来是猪油快熬好了,苏颖来给她妈送第一块儿焦香酥脆的猪油渣。
刘兰香本来不舍得吃的,孩子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零嘴儿,这难得的猪油渣,她想都留给孩子们吃。
但苏颖都给她怼进嘴里头了,刘兰香也不好再吐出来。
当猪油的醇厚香气,与被耗干了水分的胶质部分,随着咀嚼在唇齿之间相互融合,温热的猪油噗滋一下子在嘴里炸开,这味道就混合成了七十年代农村人家最美味的食物。
至少在苏颖心里是这样的,提到这个时候儿,那没有任何食物,是能比得上吃热乎猪油渣时候,心里头能获得的那种强烈的满足感。
刘兰香哪里还顾得上伤春悲秋的胡思乱想,嘴里猪油渣的香气太霸道了,给人肚子里的馋虫儿全都勾上来了。
刘兰香抬手抹掉嘴角漏出来的丁点儿油水,正好跟手背上蹭匀乎了,跟苏颖说:“你吃,你们吃,妈不爱吃这个。”
苏颖能听她妈这瞎话?她嘿嘿一笑就回厨房接着弄去了。
猪油渣都榨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拿大罩拎给它都捞出来,悾一控油,直到油水不再滴答之后,就可以盛放到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