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魏璋带着刚下课的译语组学生们,从抢救大厅外的走廊经过,学生们现在每日在多媒体教室,从早到晚学习医仙们说的“普通话”,每天只睡三个时辰。
对他们来说,虽然错过了京兆尹他们雨中罚跪,但在半夜三更看到他们跪在走廊也算不上新鲜。
更何况,学生们不是东宫六率,就是永乐宫女官,或者崔家女使,个个都见过大场面,也都认识京兆尹和其他人,上课时也听魏璋说了柳巧与刘阿婆的冤屈,眼中只有鄙视愤怒。
有位学生用普通话明知故问:“魏七郎君,幸亏廊道宽,不然我们都走不过去。程兆尹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魏璋冷笑,也用普通话回答:“你们一个个的见多识广,这还用问?”
向来好面子的程兆尹被一群人不善的视线盯着,冷言冷语地嘲讽,只觉得如芒在背。
都尉和卫尉两人装死,只当没听见,但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不免更怨恨程兆尹三分。
魏璋当然不会错过他们难看至极的脸色,对,就是要这样,让他们听不懂,但又知道在议论他们。
学生追问:“魏七郎君,听说他们傍晚时分还在雨中罚跪?是真是假?”
“嘿,”魏璋用力一拍学生肩膀,“有这灵醒的劲儿,放学习上多好。赶紧休息,明日上午是金老和傅主任的课,下午是韦主任和花主任。”
“啊……”译语组的学生们极小声地哀嚎着,小跑开溜,落地无声。
东宫洗马与魏璋交换了一个眼神。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完全不理会程兆尹的焦灼。
外面的雨变大变小了好几次。
程兆尹只能安慰自己,跪在飞来医馆里面,总比跪在外面淋雨要好得多,却全然不知,进入医馆后的每一步行动,都在旁人精准的控制之中。
……
破晓时分,山雨未停,国都城的钟鼓声准时响起,震动整个飞来医馆。
事实上,能被钟鼓声吵醒的,只有特别难熬的程兆尹四人;连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能做到,听完再睡。
此时,先后下山调查的旅贲军队正和队副,穿着蓑衣,踩着一波又一波的钟鼓声,在“梯索”间不断向上。
等钟鼓声完全停止时,他俩已经站在飞来医馆的门外,给他们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早起晨读的王一一小朋友和跟读的盲童。
盲童在一一的指导下,向队正队副行了礼,脆生生的童音悦耳:“今天早晨食堂有花色点心、小馄饨、大馄饨、糖芋苗、锅贴和鸭血粉丝汤。”
“行,知道了。”队正和队副两人直奔食堂。
程兆尹以为天亮以后,皇后与太子殿下就会起身,看到他们四人跪了半夜,多少能有所触动,就会让他们起身。
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人先看到旅贲军队正和队副飞奔的身影。
之后又看到魏璋和学生们经过走廊,消失在尽头。
最后是一名穿着医馆衣服的大郢女子,特别冷漠地行礼,然后开始扫地拖地,把他们四人当成候诊椅一般。
在大郢,在有主的屋子,主人拿笤帚扫地就是逐客赶人的意思。
程兆尹只觉得这名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凭着多年直觉再次感受到了敌意。
在走廊与二楼联接的楼梯间里,急诊保洁张阿姨不断安抚柳巧:“没事,都会过去,公道会来的,别急!”
柳巧用力点头,和张阿姨完成了所有的晨间打扫,又赶到门诊三楼眼科的临时病房,照顾刘阿婆的洗漱和早食。
刘阿婆听说京兆尹、都尉和卫尉上山,起初还受惊不小;后来在柳巧的解释下才知道,他们上山不是为了抓捕她们。
七点二十,医护潮水般走进抢救大厅,视四人为路障,绕过时都显得不耐烦。
早晨七点半,抢救大厅的大查房和床旁交班开始,除了两名皮肉伤严重的武侯,其他病患们的身体都向着良好的趋势发展。
进展最快的是年龄最小的病人崔盛,血生化和血常规的指标,几乎两天一个样,安主任非常欣慰。
第二快的是最听话的病人太子殿下,傅主任预设的目标,每天都能达到。
第三自然是皇后殿下,在中医科医护的帮助下,已经行动自如,虽然走路速度仍然偏慢,但酸胀疼痛都消失了,每天都忍不住在抢救大厅里遛弯。
但医护都知道皇后担心太子殿下,自然没人提出院的事情。
病患态度转变最大的张医师和周奉御,经过口服药物的调节,他俩的血压已经趋于正常,血糖也回到了正常阈值。
按内分泌科主任所说,他们只需按时服药,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的情形,是医护人员最喜闻乐见的。
查完房、交完班,回值班房补觉的,去食堂吃早食的……又一批医护人员们潮水般的穿过“四人障碍”离开抢救大厅。
程兆尹四人筋疲力尽,却不得不维持着最标准的跪姿,双膝下面已经木得没了知觉。
正在这时,皇后在床帘里,由婢女们洗漱更衣,就在她打算吃早食的时候,被安主任拦住:“殿下,先去门诊做个b超,然后再回来吃早食。”
皇后身边的婢女立刻双手接过b超通知单,轻声问:“殿下,给您取个轮椅?”
皇后轻轻摇头:“不用,本宫走过去。”现在走路成了一种享受,去哪儿都只想走走。
于是,婢女们扶着皇后,自动门打开,只见四个人形障碍物杵在地上。
皇后轻声道:“瞧本宫这记性,免礼。”
幸福来得太快,谁都不敢想信,程兆尹四人赶紧行礼:“谢殿下。”
皇后扶着婢女们的前臂:“快让开,别挡了医仙们的路。”说完,就向门诊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