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阳村,那是他幼时曾和母亲居住过的地方。
夏日蝉鸣,暖风和煦,母亲哼唱着不知名小曲哄他入睡,记忆中的母亲温婉美丽,说话轻言细语,即便身处困境也依旧活得体面从容,和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同。
他们都说母亲原本是贵女,教男人哄骗了身子使家族蒙羞,才被打发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可母亲不这样想,她总是固执地认为自己能够等到那个与她山盟海誓的心上人,一切苦难都是重逢的预示。
母亲慢慢害了病,吃再多的药也无法好转,隔壁婶子说她这是害了相思病,教情爱抽干了所有的精气。
他想,情爱可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妖怪,不声不响就能断绝一个人的生机。
母亲没了指望,再多窘迫困境都没能使她折服,那样一个柔弱却坚韧的女子,却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第一次见到虞灵枝的时候,她仿佛和记忆中母亲的身影重迭,柔弱美丽,需要依附他人而生存。
她和那些女子一起被锁链禁锢,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故作镇定,被动等待着祸临己身,他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对这样的场面早已麻木,他救不了她们,也不愿再看这残忍的一幕。
很快轮到了她,他们将她拖出去,她吓得面色惨白,却大胆地挣扎着扑到他怀里,声音颤抖却清晰。
她说恳求郎君庇护。夲伩首髮站:2w8 9. co m
他听见自己漠然的声线,问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她说愿奉上所有,为他生为他死,只求能留在他身边。
他很想戳穿她,她正是因为贪生才想委身于他,又怎会为了他要死要活。
她找错了人,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人,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他却听见自己张口说好。
或许是他也想试试情爱的滋味,人若不能感知情爱又怎么能称为人呢,只是一个美丽却无害的玩物罢了,聊胜于无。
她并不是一个空有皮囊的女子,她见识广泛,冷静自持,却因他而乱了方寸,初时锁链加身,她逃脱不得,可后来他除去了禁锢,她就像被彻底驯服一般,有时他回来得晚了,总会令她惶恐不安,恨不得与他形影不离,她离不开他,这种全身心掌控她的滋味令他诡异地感受到愉悦。
就像菟丝子一样依附于他而活,情爱就是滋养她的养分。
他不是薄情寡义的父亲,不会令她如母亲一般逐渐凋零。
后来寨子被屠戮殆尽,自己九死一生,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地排斥,那怎么可能,她怎么离得了他。
等到心口被箭矢刺破的时候,他才恍然悟了,原来被情爱侵蚀的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这之前,哪怕被她捅了一刀,心里也依旧在为她开脱,直到这一刻,他相信她是真的想要他死。
——
“这都几日了,郎君为何还未醒转?”
“虽说郎君胸前的玉佩挡了一遭,可射箭之人功夫绝佳,仍旧伤及了郎君的心脉,十分凶险。”
阿青闻言看向案上碎成两半的玉佩,讥嘲道:“如此说来,还要感谢那狠毒的女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