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是因为夏芍跟陈寄北的生活没太大变化。上班,养娃,吃吃喝喝。
不平静,是因为那动荡的十年才过去一半,还有四年才能进入尾声。
还有四年,那种做什么都要担心背后有双眼睛的日子才能结束。
不过时间进入七十年代,早没一开始闹得那么厉害了,最开始那一批学生也早下乡做了知青。
夏芍看了看表,“你俩上学要迟到了。”
半夏立马扣好书包,“马上就走。”追上等在门口的哥哥和大强,高高兴兴走了。
孙清家大强比他们小一届,今年刚上一年级,每天跟着两人一起上下学。当然也有不一起放学的时候,只要看到承冬和半夏自己回来了,孙清八成得去老师办公室拎人。
看着二小只走远,夏芍又望望树上红红的沙果,“这些得赶紧摘了,再有半个月好下霜了。”
这是他们家最后一种水果了,樱桃、杏子早就过了季,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叶。
“你带点去单位。”陈寄北在树下架了个凳子。
夏芍回屋拿了盆接着,两口子摘了大半盆,洗洗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还是那间办公室,桌椅也还是那些桌椅,只是人又换了。夏芍还没进门,就透过窗看到了叶大勇读报的身影,他手边就是摊开的笔记,不远处还有一本语录。
老罗退休后第二年,温副主任也退了,说是心脏不好,受不了这刺激。
这回毫无疑问,叶大勇被提了上来,饼干班则交给了他们班的铁娘子冯小红。
夏芍开门进去,刚准备分分沙果,先看到了桌上几个红鸡蛋,“这谁送的?”
“王国刚。”核算员小赵说,“他家二姑娘刚生了个小子。”
“这都第二胎了,还送啊?”夏芍有些好笑,但还是把东西收了起来。
那次听夏芍说过之后,王哥回家应该是有仔细思考,最后还是同意了让姑娘结婚。只不过婚期定在了次年元旦,想着王惠就算结婚,也能把高中剩下那一学期念完。
结果就在王惠毕业后不久,轰轰烈烈的知青下乡开始了。
和王惠同一届甚至比她早个一两届还没工作结婚的,全都去往了农村更广阔的天地。只有王惠因为早早结了婚,留在了城里,王嫂第二天就拿了东西来谢夏芍。
“这要是听你王哥的,她不得也去沟里遭罪?想再找个这样的对象都找不着。”
后来王惠生孩子,王哥就送了喜蛋过来。现在生二胎,又送。
不过想想也是,这都四年了,当初下乡那一批知青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
已经有人对回城不抱希望,在当地农村嫁了,更显得王惠这婚结得有多幸运。老两口只要想起来一回,对夏芍的感激就多一分,有好事自然第一个给她送喜。
夏芍把沙果给几人分了分,“早上刚摘的,已经洗过了。”
众人和她道谢,叶大勇也看完报纸,皱眉递给了她,“你看看吧。”
这都是单位订的,每个车间一份,大家传着看。
夏芍觉得他表情有点凝重,“出什么事了?”
“咱们跟鬼子建交了。”车主任应该是早就看过,闻言表情不是太好看。
对鬼子,东二省这边还是比较敏感的。
一直到建国几十年以后,每年到了9月18号上午9点18分,防空警报还会响9分18秒,何况是现在。何况车主任还是本地人,亲身经历过当年的动乱。
夏芍打开报纸翻了翻,还真建交了,就在上个月29号。
她仔细看完,沉吟了一下,“那咱们以后是不是能把东西卖给小r本,挣他们的外汇?”
这倒是车主任没想过的角度,闻言不禁一愣。
改革开放之前消息不流通,国内一直以为国外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们去拯救。跟他们说咱们国家落后了,必须打开国门学习经验肯定没人信。
夏芍也没往那方面去说:“国家这么决定,肯定是对党和人民有好处。”
这么一说,叶大勇立即面色微霁。
叶卷王又红又专,思想向来跟党和国家同步,至今都保持着每天读报学习的习惯。就是人到中年依旧热衷于卷,刚来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没把车主任累死。
后来车主任把一部分工作分给他,自己只做决定,这才感觉轻松了。
车主任对夏芍这话倒是不全信,只不过他也不敢说,叹口气,忙自己的去了。
没想到陈寄北也挺关注建交的事,晚上下班一回家,立马打开收音机听广播。
第二天,他又特地跑了趟新华书店,买回一张全国地图,铺在写字桌上。
半夏和承冬本来在写作业,半夏立马探了头过来看,“这是什么呀?”
“地图。”陈寄北答了句,抬手转正闺女的小脑袋,“先写作业。”
半夏“哦”了声,撅着小嘴巴继续算她的数学题。
她其实不太想写作业,但不写作业,妈妈会生气,妈妈一生气,爸爸都得罚站。
别人都说他爸爸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吓人,说她妈妈又温柔脾气又好。可小时候爸爸偷偷给她吃糖,还不是被妈妈扣了零花钱,听说最后写了检讨,妈妈才原谅他。
隔壁大强家也是,姜伯伯脸那么黑,在家竟然打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