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杨尚仪也侧过身子用帕子抹了下眼角的泪,转过身子劝道:“今儿我没去,但从尚仪局出来便知事情闹得大,尚宫局都派了人去,内侍省那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理寺、刑部、台谏的官员进去了好几个,后来细细一打听,再来东宫一问,若真是如所说,娘子那时实在是危险极了。”
“我早该心里有数,那惠妃,平日里装得一副与人都亲近的样子,拉拢这个拉拢那个,无非是给晋王铺路,我们娘子不小心闯入了,挡了他们的道了就要狠下杀手。”尤姑姑一边给陆云檀上药一边道,“杨姑姑说得对,唉,娘子也切莫怪殿下,今日实在危险,殿下是关心则乱。”
“宫里有皇子的妃嫔,哪个不妄想来抢一抢这东宫储君之位?许贤妃娘娘还好些,一向吃斋念佛,只管着宫中之事,从不理前朝。这一年来晋王风头正盛,圣上宠爱有加,惠妃哪会不生出那点心思来……娘子,幸好今日没出什么事,不然殿下可真没法与娘子的母亲与哥哥,还有平南侯爷交代啊。”杨尚仪道。
“是啊,好端端的人进了东宫,回头出了事,真就没法交代,殿下也是为了娘子好,今日打得虽重些,但娘子也明白殿下的为人,从来不会真就为了自个儿泄气。”
陆云檀回来后一直沉默着,看不出神色,听了这句话,垂眸轻声道:“姑姑这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都明白。”
姑姑们向来喜欢在她与殿下之间调和,总希望她与殿下多亲近些。
可原因种种,加上多年下来二人一直都是这般相处,哪是说亲近就能亲近起来的,就算她想亲近,她也是不敢的。
亲近不起来,那只能劝说着莫要心生隔阂。
姑姑们不知道,她哪会有怪殿下的心思,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的。
因为她什么都明白,殿下都是为了她好,做错了事惩罚她也都是抱着让她长教训,下次莫要再犯的目的。
而这次,她也明白,殿下带兵直闯后妃寝殿,罚她下跪受罚等等,都是为了她好,也是在保护她,给母亲与哥哥一个交代。
交代。
责任。
唱漏太监报了时,寝殿中也熄了灯,陆云檀躺在床榻上一直想着这两个字眼。
这两个字眼充斥着脑海,扰着她心口又酸又涩,还有今日殿下那生气的模样,外加上手掌传来的隐隐疼痛,陆云檀横竖睡不着。
最后爬了起来,也不敢点烛火,以免惊动外边的守夜宫婢。
她轻轻悄悄地起身,准备下床。
淡粉小巧的脚趾刚踩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就冷得她浑身打了个抖擞。
她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到妆台前,熟练地在妆匣内找一个金镯子,找的时候手掌不免会痛,忍着痛找出。
金镯子里有一点巧妙的小机关,依旧熟练地打开,里面有一把小巧的钥匙。
陆云檀取了钥匙回了床,将被子蒙在身上,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匣子。
‘咔哒’一声,钥匙开了匣子。
陆云檀将被子蒙的更紧,可也露出了一个角,好让窗边的月光照过来,让她好看清匣子里的东西。
那都是她藏了许久的宝贝。
从刚开始的,殿下亲手送她的玉佩。
听说那是进贡而来的和田白玉,由宫内巧匠精心打造,是她的生辰礼之一,上面纂刻着繁复凤纹,炎夏摸上去会有清凉之意,寒冬摸上去则会有温热传来,可谓极品。
她想日夜戴着,可她不敢,更不敢让人发现她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心思。
那便藏起来,藏起来那块玉佩起,之后也便一发不可收拾。
刚开始只是一些送来的小东西,后来,神使鬼差地,会藏起殿下写过的纸张,贴身的黄帕……
只要是殿下接触过的,她都想藏在这小匣子里。
再在夜里细细把玩。
但今夜她的手实在痛极了,还缠着绷带,于是侧过身子,横躺着,小拇指勾起玉佩的挂绳,看它在柔和月光下,散着温润清冷的色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胡思乱想着。
今日确实如她所想,殿下不会像以前那样再来给她送药,现在与往日不同了。
她快及笄,明年生辰一过,她便要出宫回到平南侯府,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中。
可那是她的家吗?
母亲去世了,哥哥也去了幽州,那里虽然有父亲,可父亲满心满眼都是继母,还有那些他后来的儿女们。
父亲是冬日过生辰,每年元日大典前几日殿下都会放她回府给父亲庆生,可每每她回去,父亲都未曾露出一个笑颜,然而见到他日日可见的妹妹时,父亲总是在笑,眼神目光追随着,笑中还带着慈爱。
她从未得到过这种眼神目光。
自从她发现了父亲的这种眼神目光,她也总在想,她在宫中很想父亲,父亲会惦记起她半分吗?
没有人惦记,还拼命算计着她的家,算家吗?
而东宫,她八岁起就在东宫长大,被好生养着,就算是一件小事,姑姑们都无比上心,在这里,她过得惬意舒适,酸涩又十分满足。
这里是她的家,可也不是她的家。
她迟早要走,就算再留几年,也是留不得的。
殿下早应该选妃,可拖到现在都未选,已经要拖不得了。
听上次姑姑们的意思,最慢一年内,殿下也应该要选个太子妃,到时,太子妃娘娘就要入主东宫。
她再留下来,算什么呢。
陆云檀缓缓放着玉佩,将那玉佩贴着自己锁骨的那片肌肤,想让那股温热缓解一下自己心口传来的疼痛。
殿下那样性子的人,有朝一日,真会对某个女子温声细语,那清冷的眸子都暗藏着汹涌的爱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