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光德坊的时候,陆云檀已然有些犯困,尤姑姑让陆云檀靠过来,马车平稳,但也因为行驶得平稳,靠着尤姑姑的陆云檀困意越浓,眼皮沉沉地压了下来。
待醒来时,陆云檀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条毯子,耳边还有阵阵鸟
她下意识撩开车帘,不再是坊市街巷,而是林木遍布,所见之处皆为翠绿,所闻之气清爽新鲜,随着马车的行驶,还有微风拂在面庞。
刚睡醒的朦胧都被吹散了。
陆云檀的眼神渐渐移到了前方李明衍的马车。
目光刚落到那处,李明衍正也撩起了车帘,二人的视线恰就对上了。
陆云檀怔怔地给了个笑,继而有些紧张地缩回身子。
没过一会儿,十率府左卫率的首领徐正英策马而来,对陆云檀道:“娘子,殿下方才给话,让您莫要再伸出马车外,接下来的山路崎岖,多有颠簸,要小心。”
……
徐正英说完便走了。
尤姑姑忍不住笑道:“以前娘子未进宫时,婢子常想过殿下这般少话,以后当父亲了,管教孩子是不是也如此,现在想想,怕是不一定的。”
尤姑姑就差把‘唠叨’二字说出来了。
陆云檀回想,从她进宫以来,不仅读书写字,还有衣食住行等等,都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看着的,他亲自看着,她也既非圣人,免不了做错事,以及行为有所差池。
大错事或大差池,那自然要罚跪打板子,小错事或小差池,殿下会耐心教导她。
她长大至今,一半的路都是殿下引着走的,大半的行为习惯都是照着殿下学的。
连她写字时哪种用笔姿势更累都会提醒她,在崎岖山路坐马车可能会导致受伤的事特地差人来告知她也不足为奇。
姑姑的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殿下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不想这样,而最怕的,是殿下自己心里也是这般认为。
再走了一段山路,确实如殿下所说,连马车都比之前颠簸了些,山间更为幽静。
在这片幽静中,车轮慢滚,马蹄哒哒,终于到了青云观。
与大多金碧辉煌的皇家寺庙与道观不同,青云观极为普通,就像每个人上山都会见到的简朴小道观。
道观三清殿前木牌写着两行字: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附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殿中立有一道长,四十左右,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这是凌霄道长澹台允。
“你先等等。”李明衍在殿外先对陆云檀道,继而抬步进殿。
陆云檀隐约听见‘师父’二字。
李明衍与澹台允说了几句话,接着向殿外的陆云檀虚手一招:“来。”
待陆云檀进殿,李明衍道:“这是凌霄道长,这是平南侯府的二娘子,姓陆名云檀。”
陆云檀向澹台允福了福礼,澹台允抖袍拱手还礼,之后李明衍让陆云檀随着高公公到住处。
陆云檀走后,澹台允拿了三炷香,递给李明衍,自己又拿了三炷,虚放于烛火上点燃:“玄清,刚刚那小娘子,就是常年住在你宫里的那位?”
李明衍嗯了声,也放于烛火上燃香。
“头一次见你带她来青云观。”
“往年她都在平南侯府,今年不便让她一人在东宫。”
澹台允插香于铜炉中,拜了三拜,慢悠悠道:“圣上当年顶着朝中众臣压力同意你带人回宫,如今他想来,恐怕觉得是做了个最为正确的决定了。”
八年前的李成乾冒雨而来,身边仅带了一个贴身公公,深夜扣响道观的大门。
见到了澹台允就直接问该如何是好。
澹台允知道是为了李明衍的事,朝中闹得沸沸扬扬,连他这里都有所耳闻。
李成乾道:“朕深夜而出,那孩子还跪在紫宸殿前,朕不知作何决断。朕何尝不想顺了他的意,可若真顺了他的意,世人如何看他,谏官又怎会善罢甘休,况且以后史书上……实在难为啊。”
当时澹台允听完事情的前后,细思许久后问:“圣上可见玄清这般执着过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要是有……”说到这里时,李成乾顿住了,继而喃喃道,“要是有……朕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圣上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少年的李明衍出世脱俗意向极浓,清心寡欲之极。
他几次提出要放弃太子之位,李成乾劝导、叱骂,都无法消解他这个念头,或许要不是还有着那份皇太子的责任心,次日李明衍便会出家入观,隐居深林。
澹台允继续道:“是了,如今玄清如此,不是正合圣上心意?眼下就这般执着,若真带了回东宫……这尘世中有了挂念,圣上还需担心玄清有出家之意吗?”
听完澹台允这番话,当夜李成乾回宫,便让还跪在紫宸殿前的李明衍起身,应了他的请求。
没过多久,陆云檀就被接进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