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几辆马车都被毁得不成样子,只剩了几辆小马车,那小男孩也在其中一辆中。
如今小男孩自然也下车了。
李明衍的视线从头到尾将陆云檀看了一遍,最后定在她的脚踝上,道:“让尤姑姑陪着你,马上回宫,回宫便让太医过来看看。”
陆云檀与李明衍对视一眼,又垂眸,恰就看到了他虎口处的恐怖伤口,忍着泪意嗯了声。
一旁的尤姑姑道:“那娘子上马车罢,我们马上出发了。”
如今这情势,实在太危险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刺客会追上来。
陆云檀走到马车边,想再回头看一眼殿下,可这一眼,就瞧见本站在殿下旁侧的那个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殿下后侧。
手握锐匕,从殿下背后直直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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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东宫亮如白昼,无数宫人于宫廊下来往匆匆。
内宫与东宫连接的通训门,皇城与宫城隔着横街处的永春门,还有东宫正门嘉福门,不少人与轿撵匆忙通过。
——整个皇宫都轰动了。
太子殿下遇刺了。
崔时卿听到下人匆匆来报此事,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随意披了件外衣,连轿子都等不及,跨上马就赶往宫城。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东宫,且不知有多少人借探望的机会打探消息。
但以奉仪门与奉化门为界线,东宫以内围得如铁桶一般。
连崔时卿想过奉化门都被羽林军好生盘问,好不容易才能前往东宫的承恩殿,连过去的路上都得是东宫的大太监亲自带路。
快到了承恩殿,崔时卿快步上台阶,焦急拱手道:“郑老!”
“望渊,你来了。”郑合敬平日里精神抖擞,如今看着像是老了几岁,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疲惫道。
“是,郑老,听到消息我便赶紧来了,殿下现在如何了?”崔时卿说着,眼神直往承恩殿口看。
“还不知情况,太医在医治,圣上也在里面,”旁侧,一白发老者走出了阴影,沉声道,“只盼着个好啊。”
“梁老也在,”崔时卿见到这白发老者,拱手鞠躬,但焦急丝毫未褪散道:“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情?太子殿下在哪里遇的刺?十率府卫率怎么保护的殿下,使事情至此地步?”
“当罚!”郑合敬听崔时卿提及十率府,那带有几分疲倦的浅灰眉眼立刻压下,厉声道,“此事休想罢休。”
郑合敬平日里多温和善言,难得这般动怒。
白发老者乃御史中丞梁克恭,他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郑合敬,继而慢声道:“太子遇刺,乃动摇国本之大事。”
崔时卿皱眉,再想问些什么,只见承恩殿的大门已被推开。
李成乾阴沉着脸大跨步而出,其身后跟着中书令萧山京。
承恩殿前的众人皆行礼。
“老臣见过圣上。”
“臣叩见圣上。”
……
“都起来,”李成乾眼底深暗,全然看不清一丝一毫的情绪,但言语就似这寒冬,冷得令人发颤,“你们来了,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真是天大的胆子……查!给朕查!”
“你。”李成乾指了指郑合敬,又指着梁克恭,“还有你,盯紧了。”
“传旨下去,京兆尹范琨主查太子遇刺一案,尚书左仆射郑合敬、御史中丞梁克恭辅查,”李成乾甩了甩手中的碧玺,发出砰砰的响声,声音愈发冷,“十率府护卫不当,左右卫率,杀,左右虞侯率,杀,左右内率,杀。”
崔时卿每听着一个‘杀’字,眉心便跳一下,沉声道:“圣上,十率府虽护卫不当,但法不责众,且案情还待调查……不如等殿下醒来,关于十率府的处置,再做定夺。”
萧山京蒙着一层浑浊的灰眸轻瞥崔时卿,继而收回视线,慢声道:“臣以为不然,十率府护卫不当已成事实,无需多辩,如今太子殿下都未苏醒,他们安能苟命?”
李成乾捏着手中碧玺,看向郑合敬道:“你是太子的老师,那你呢,你怎么看?”
郑合敬沉默半晌,缓缓叹了口气道:“圣上提及臣是太子殿下的老师,臣自然有私心,恨不得杀了贼人,至于十率府一众人等没有护卫得当,也按规当斩,但殿下到底不只是臣的学生,也是大魏的太子,此番杀令若下达,恐怕对殿下的名声不利,臣自当要放下私心,保全殿下的名声,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崔时卿暗吁一口气。
而李成乾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轻哼了声道:“郑合敬啊,你想得倒周全。”
说完这话,李成乾让高德胜去把陆云檀传唤至东宫的光天殿,继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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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宜春宫,阒寂无声。
尤姑姑出西殿去端汤药时,娘子坐在榻上,搭着藕臂半枕在檀木桌案上,神情木然,等她端汤药回来,娘子依旧是这个姿势。
墨发披散,白布包着额头与后脑的伤口,脸色没有一点血色,空洞的目光盯着某一处。
宛若一朵开败颓谢的春花。
尤姑姑轻手轻脚进殿,将汤药放在一旁,担忧劝道:“娘子……之前高公公也派人来过了,说让娘子放心,殿下无碍了,明日就会醒来,我们先喝药罢。”
“既在昏迷中,又怎么能说是无碍,他不过是传话让我安心。”陆云檀沉默许久,低声道。
可她怎么安得了这心。
“高公公存着好心,娘子也明白,此事着急不来,”尤姑姑道,“听圣上进承恩殿时盛怒非常,定会彻查此事,害殿下的贼人与那些刺客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