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中,车辘滚滚,犹如雷鸣。
其阵仗, 就算陆云檀从小生活在宫城,见惯了皇家封妃、祭祀等场面, 也不免震撼心惊,如若这些时日, 她坐过殿下的撵车还敢大着胆子掀开车帘, 当下是怎么都不敢了。
不知过了多久,还未至承天门时,鼓吹阵阵入耳, 愈近愈响。
响而幽远。
陆云檀一直在金珞车内, 直听见詹事府左春坊之主官奏道:“左庶子臣言,请降辂车。”
车帘才被撩起,陆云檀执扇掩面,在扇面的阴影下, 朦胧可见远处昏暗间一道人影执烛骑马。
殿下。
到扇前, 烛火才被移交, 继而陆云檀的手心被塞进了缎带的一端, 另一端则在李明衍手中,她被引着前往另一辆金辂车。
即在上车之际,陆云檀的手径直被李明衍牵了过去。
上车之后,陆云檀便能闻到旁侧男人那清清淡淡的冷麟香,这香气熟悉又安心,萦绕在她鼻息,安抚着她一路过来的心惊与不安。
“你的手有点凉。”
李明衍的声音声音缓慢而沉稳:“皇家规矩繁重,难为你了。”
哪里为难了,她是心甘情愿的,陆云檀想说。
但怕把唇上的口脂不小心吃掉,便只是摇头,继而又听殿下道:“接下来跟着我便好。”
此话落地,陆云檀明显感觉殿下握得她的手更紧。
又行一段路,下金辂车,到太极殿前,文武百官两列前,行四方与奠燕礼,进太极殿见李成乾行朝会礼,行完朝会礼,才至东宫承恩殿吃同牢合卺酒。
吃好合卺酒,李明衍需要去太极殿会群臣。
李明衍走后,承恩殿有陆云檀与东宫内官数人,陆云檀一直坐于承恩殿内殿室东厢绣满龙凤呈祥的朱红褥席上,继而由司闺引着前去沐浴。
脱下袆衣、摘下鬓冠,换上了胸口绣有繁复云纹的锻袍,坐于帏幄畔等候。
陆云檀以前不是没有来过承恩殿,但像大婚这样的隆重摆设却是第一次见。
她本就对承恩殿带有几分崇高的敬意,就如同她对与殿下一般,所以在这里她向来都不敢放肆。
虽然她本来也不是放肆的性格。
只是眼下更加束缚了,但比较之前,或者说没有太子妃这个名号之前,眼下的这束缚中藏着无尽的欢欣。
今夜,是她与殿下的新婚之夜。
只要一想到这点,只要一看到这满内殿的朱红色,心口那里仿佛有什么就要溢开似的。
继而抬眼见司闺温和的笑容。
“太子妃之仪态,当真极好。”
司闺不免夸赞道。
同在东宫,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养在宫内的陆娘子,只是没有亲身伺候过。
但今日这般伺候下来,才发现一举一动跟殿下如出一辙。
殿下之仪态,那是上上。
又等了不知多久,陆云檀听得高公公在承恩殿外喊道:“太子殿下到!”
陆云檀忍住没有一直内殿门口看,但人影出现,还是看了一眼。
男人穿着衮冕之服,玄衣纁裳,上绣有龙、山、火等九章章纹,气质清冷如仙、且沁着无上尊贵。
她看过去的那一眼,正巧撞上了殿下的视线。
视线幽沉,是她从未见过到的目光。
陆云檀赶紧将视线缩回,不敢再看。
继而只听得内官服侍着殿下脱下三梁冠,换下衮冕之服,一切准备妥当,殿下与她同坐在朱红褥席上。
陆云檀屏气凝神,目光悄悄移到旁侧殿下搭在膝上的大手。
这双手,如竹如玉。
她知道殿下的手好看,可在这朱红的喜色衬托下,似乎比之前还要更绝色。
接着,内官们一一灭了承恩殿的烛火,宛若白昼的承恩殿一下子暗了下来。
司闺再领着东宫内官众人,出了承恩殿,继而行礼道:“皇太子嘉聘礼成,克崇景福,臣等不胜庆忭,谨上千秋万岁寿。”
至此,再无人在内殿,也再无声响,唯有龙凤呈祥大红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细响。
陆云檀深吸了一口气,刚缓缓吐气时,藏于缎袖的手被殿下牵了出来:“累着了吧?”
“是有点,不过之前姑姑们有和我说过,所以便有所准备,”陆云檀说着话,抬眼看向旁侧的殿下,正对上了他的眼神,心头不知觉微颤,“殿下好像没喝酒,原来今日可以不喝的吗?”
“你凑近些。”
那清清冷冷如玉泉击石的声音似乎与平常无异,可在陆云檀听来,总觉得多了几分低沉与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