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奇,但含羞草 第17节(2 / 2)

    譬如这次,她就接了一个修士的单,每隔半个月通过水渠底下的通道进入地宫,用牲畜血肉喂养那株浮羽花。

    “我接的私活多了,比这更诡异的花花草草有的是,所以并不害怕。”宁唯萍扫了石台上的女尸一眼,确实神情平静,“如果你们要问我雇主是谁,那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不是替他遮掩,是真的不知道。”

    接这类私活是要经过某种特殊渠道的,由熟人介绍,经雇主评估,双方在完全不接触的情况下完成交易,互不认识。

    宁唯萍就算想说,也只能告诉他们介绍这活儿的“熟人”是谁。

    可那位“熟人”同样不清楚雇主的身份,因为他们碰面时都会戴上面具穿起黑袍,这是出于保密考虑,也是为了应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不用严刑逼供也不必套话,宁唯萍自己就把知道的信息都倒了个底掉,既配合又淡定,不知是被抓的经验丰富,还是天生性格如此。

    云不意听完若有所思,戳戳秦方:“她有没有撒谎?”

    秦方认真将这姑娘从头看到脚,摇头:“没有。”

    测谎的法术仙界人手一个,宁唯萍又是个普通人,法术不受干扰,分辨起来格外简单。

    见身边一圈儿人与非人纷纷陷入沉思,宁唯萍扭了扭被绑住的手:“消息打听完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不能。”冷天道转向她,琉璃质感的瞳眸在光线黯淡时非人的悚怖感极重,被他盯上,宁唯萍背上一片冰凉,“为免消息泄露,在我们离开地宫之前,有劳跟随。”

    宁唯萍嘴角一抽:“有劳……您可真客气。那给我松松绑呗?”

    云不意想了想,将她身上的麻绳拆掉,把自己的枝条缠在她手腕上,故作凶巴巴地威胁道:“不要试图挣扎逃跑哦,有刺的。”

    说着,柔软的枝茎上长出密密的软刺,扎得不疼,却很痒。

    宁唯萍看看手上碧绿的细枝,伸手拂过上面错落分布的绿叶,由衷称赞:“真漂亮。”

    云不意:“……?”

    哦,忘了这姑娘是“花花草草痴”来着。

    云不意搔搔叶子,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冷天道垂下眼帘,捏着云不意的枝条在自己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可以确定,地宫上方的桂村是石台上这位姑娘的死前执念化成的幻梦之境,我们必须找到真正的桂村,才能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并得到我们需要的线索。”

    说话时,他并不避着宁唯萍。

    “难办。”秦方皱了皱眉,“方才我施展寻物咒搜寻桂村下落,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混沌。这说明将桂村隐藏起来的人实力在我之上,别说寻不着,就是找到了,也不好贸然进入。”

    云不意琢磨一下,自己的技能表里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索性让两个聪明人头疼,自己则游到玉蘅落身边,与他勾肩搭背地闲聊。

    “二公子,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平复心情吗?”

    玉蘅落舔着背上的毛,语气平淡,已经听不出分别时的悲伤:“平复心情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我一直想知道玉家旁支当初遭遇了什么,而我得的怪病又是什么,为何我死后会变成猫重返人世……”

    他顿了顿,猫猫唇往上微扬:“你看,问题这么多,需要我探寻很久。有事做,我便不必一味沉溺于悲伤痛苦之中了。”

    云不意叹气:“好吧。所以你是追寻哪个问题才追到这儿来的?”

    闻言,玉蘅落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

    他抬爪捧起胸前的玉环:“多日前,我兄长这一缕真灵入梦,让我到远州寻一处名叫桂村的地方。我依照兄长的指引,从桂村村口的镇石下找到一条通道,通道尽头就是那条水渠,出来后,我就看到了石台上的女尸和那朵浮羽花。”

    玉蘅落比云不意他们早出发,所以早到了几日,正好赶上宁唯萍上次投喂浮羽花的日子。那时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因此没有立刻抓住她。

    直到今天第二次碰上,玉蘅落发现没有大鱼,就她一只小虾米,便不想再浪费时间,先把人逮了能问出一点是一点。

    没曾想会在地宫里遇上他们,确实是巧了。

    秦离繁不知何时蹭到这边,抱起玉蘅落放在腿上,拿手帕给他擦毛,轻声问道:“你兄长为何让你到这里来?”

    “不清楚。”玉蘅落摇头,“但我推测,这里很可能与他修炼的那门邪术,以及给他《诡闻奇术》的人有关。”

    云不意用两片侧叶托着中叶,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不远处秦方问冷天道:“你可知晓真正的桂村长什么模样?”

    “不知。”冷天道的回答丝毫不出乎他意料,“我一向深居简出,从不串门。”

    云不意却似被点醒,一个急转弯蹿到秦方跟前,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你提醒我了,我可以看见或听到执念,说不定能还原那位姑娘执念的本来面貌。”

    女尸的梦境被执念改造和扭曲过,但执念本身是不会变化的。

    “她已经死去近三百年。”冷天道轻轻摩挲着指节上的细藤,“你仍可以看到她的执念?”

    云不意诚实道:“我没试过看死人的执念,但试试又不要钱。”

    说做就做,他将主枝探出瓷盆,游弋到女尸头顶,避开那朵令他作呕的花,运使灵力,浑身泛起翡翠般的清光。

    宁唯萍原本正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看到手上的枝条变了颜色,便饶有兴味地盯着发呆。

    彼时,云不意已发动技能,心神沉入女尸早已沉寂的意识,入目所及,是一片意料之中的黑暗。

    然而黑暗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帷幕,他轻巧揭开之后,底下的真实便表露出来。

    那是一幕幕连环画般定格的景象。

    残阳如血,笼罩着山水之间宁静的村落。

    黑瓦白墙的民居在田地间错落分布,狗尾草从路的一头长到另一头,远远望去,正好与炊烟交错相衔,将整座村子勾勒成棋盘状,有一种深沉古朴的韵味。

    村路上,村民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吃罢饭,纷纷提着灯笼走向村中央的戏台。那里灯火通明,戏班的人在帷幕后穿梭忙碌着,主演的花旦在台上试唱,手扶水袖,仰头望天。

    在这一派宁静画面之上,是一蓬乌黑厚重的阴云,一道道狰狞可怖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