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帘子,云不意叹了口?气:“林葳虽死,可他生前所造的杀孽,恐怕要遗祸很长一段时间。”
冷天道明白他的心情,也没有说些?看似客观实则无情的劝诫之语,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红尘啊,总是圆满少,憾恨多。”沈鳞发?出过来人?的慨叹,顺便?递过去一块红豆糕,“看开点,你是灵草,寿数漫长,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得经历呢。”
云不意沉默着点了点头,化悲愤为食欲,分走?了沈鳞一半的零嘴库存。
冷天道见他情绪好转,方低头继续看书。
从洛安城到帝京,正常速度需要将近二十天,因冷天道的伤势被控制得不错,所以众人?没有催命似的赶路,一路上且行且看风景,倒是领略了不多从前没见过的风土人?情。
尤其是各地特色美食,云不意、秦离繁和沈鳞三人?吃得非常高兴,十多天下来脸圆了一圈,云不意的小尖下巴都长肉了。
玉蘅落一个蹭饭的,体态也日渐敦实。
某天吃饭,秦方见云不意又点了满满一桌菜,大鱼大肉油多酱重,提着筷子无奈地道:“再?这么吃下去,等到了帝京,你们不用穿绒衣大氅,往那一站就是个球。”
云不意啃着猪蹄点头:“嗯嗯,听你的,明天我们吃素!”
玉蘅落曾经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朝窗外看了看,提议道:“附近有座衔荷寺,素斋做得非常好,要不今晚我们便?前往借宿,顺带吃一顿斋饭?”
“这主意好!”沈鳞一拍桌子,“我以前也常听人?说起衔荷寺的素斋,可惜贫穷限制了我的脚步,如今可算有机会,就借你们的光蹭两口?吧!”
秦离繁嚼着水煮鱼片,辣得满头汗,连连点头。
云不意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晚上去衔荷寺借宿吃素斋!”
秦方听完全程,有些?绝望地看向冷天道。
冷天道捧着云不意给?他盛的汤,微微一笑:“他们都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了,我们何不顺从呢?”
秦方气笑了。
此时距离帝京只剩两天的路程,附近山陡水急,草木凋敝,除了当下这家饭馆和五里之外的衔荷寺,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抱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思,秦方同意留宿寺庙,吃罢午饭,便?叫车夫改道往东面行去。
衔荷寺位于竹林深处,面积不大,一座正面旁间错着几间禅房,庭前的水渠连着外面的泉眼,活水养莲池,有锦鲤摆尾,即便?在深冬也生机勃勃。
马车停在门前,云不意第一个跳下车迈进门槛,只见院中?有位年轻僧人?在扫尘,头顶是一棵高大的枫树,人?影与?枝干映在无波无澜的池面上,如一卷静置的古画。
看到这一幕,云不意的脚步瞬间放得轻而缓,但依然惊扰了僧人?。
他拄着笤帚望过来,僧衣古朴,眉眼英俊沉静,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额心的朱砂痣,色泽鲜红如血,将他的面容也衬得妖异了几分。
“施主。”僧人?行礼,声线清澈而语调温吞,“天色将晚,可是要借宿?”
云不意连忙回礼:“是。我与?朋友‘途经’此处,想留宿一夜。”
他话音未落,朋友们便?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听到他略显局促的语气,纷纷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还是冷天道反应最?快,或者说与?他更?有默契,立刻就看向他身前的僧人?,瞥见僧人?眉心的痣时,眼皮不禁一跳。
“怎么?”秦方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微微皱眉。
那僧人?俊美得过分,把一身灰朴朴的布衣都衬得格外精致,可除此之外,他也瞧不出什?么异状。
“没事。”
冷天道顿了顿,摇头,旋即抬脚走?到云不意身边,和僧人?见礼,唤一声“大师”。
“大师不敢当,小僧法?号云梦。”云梦以眼神点了点人?数,颔首道:“寺内只有三间供旅人?歇息的禅房,几位若不嫌弃,挤一挤也睡得下。”
“不嫌弃不嫌弃。”沈鳞摆摆手,“那个……有斋饭没有?”
云梦一笑:“有的,各位略歇歇,一会儿小僧来叫你们用饭。”
“多谢!”
禅房在大殿右侧,云梦给?他们指路后便?朝厨房走?去,很快里面就亮起灯火。
他一走?,云不意莫名松了口?气,进入离自己最?近的房间,环顾一圈,在床边坐下。
禅房虽小,却?打扫得窗明几净,低矮的木板床上铺着绵软的褥子,被子非常厚实,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摸上去暖洋洋的。
“三间房,我和离繁、阿蘅住这间。”别?的不说,云不意很喜欢这张床,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玉蘅落无可无不可,秦离繁正想答应,却?被秦方抓住手臂轻轻拽了过去。
“不,离繁和我一间。”
云不意眨眼:“那沈大夫……”
他的眼神还没转过去,沈鳞已经像火烧屁股似的弹起身,一把抄起玉蘅落搂住,摇着手指拒绝:“不,我要和猫崽子睡一间,谁也别?跟我抢,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他打飞腿跑往隔壁房间,动作利索得好像身后有鬼追。
云不意表情一僵,犹犹豫豫地望向门口?——冷天道正倚着门框凝视他,冷不防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垂下长睫。
“无妨,我可以打地铺。”
他的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云不意却?生出几分不忍,软了声音:“不用不用。这床挺大的,咱们横着睡,最?多委屈一下腿,不需要你打地铺。”
“当真?”冷天道唇角微扬。
云不意刚把头点下去,就见他施施然来到床边坐下,似有若无地挨着自己肩膀,揉了揉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