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颜一笑,如牡丹绽放般娇艳,又矜贵天成。
江庭看得呆了呆,这才道:“那好吧。我明日一早要出发,就歇到前院去,免得吵醒了你。你要有东西带给阿辰的话,就让人送过来便是。”
静乐笑着应了。
他起身,走到了静乐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静乐的双肩下意识地僵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自然,江庭给她揉了揉肩膀,又叮嘱了她几句“早点休息”,“不要太累”,“等阿辰大婚后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之类的话后,就出去了。
江庭一走,静乐就把他刚刚放下的那枚白子提了起来,本想丢回到棋蒌里,但在手中拿了一会儿后,又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就又拈起了一枚黑子,沉吟着。
兰嬷嬷过去把熏香掐灭了,给她添了茶水,就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轻脆的“啪”,黑子果断地抛弃了原本右上方大好的局面,在白子阵中落下。
这里是白子的领地,但也是白子的弱点所在。
“父王常说,做人不能瞻前顾后,能进就不能退。”静乐目光凌厉,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透着如利剑脱鞘般的锋芒,锐气四溢。
“郡主。”兰嬷嬷迟疑着噏了噏嘴唇,“仪宾莫不是想归宗才……”
“他怕是后悔了。”静乐的眼神有些暗淡,说道,“咱们的那位先帝爷最会做面上功夫,当年谁不说,他对藩王重情重义,对我父王既信赖又倚重。”
“江庭他虽是探花郎,多少也算是人中龙凤,但科举每三年一次,每三年就有一个探花,在这满京城的权贵里头,探花又算得上什么?不说别的,和江庭同科的那些人,也有才华横溢,盛极一时的,如今早就在朝中听不到名字了。”
“但是有了镇北王府作为依仗就不一样了。咱们大荣可没有驸马仪宾不能入朝为官的破规矩。”
静乐嗤笑道:“但是现在,他怕是在担心万一镇北王府完了,也会连累到他。”
这些日子来,静乐也细细地想过。
二十多年的夫妻,有事情真得不能深究,这一深究,拨开那层蒙在眼前的纱,便是豁然开朗。
江庭是为了仕途坦荡,荣华富贵才答应入赘镇北王府,静乐并不意外,但是靠着镇北王府,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在达成目的后,又想要把镇北王府踩进泥泞,这是她不能忍的。
兰嬷嬷沉默了。
当年静乐郡主招婿,老王爷本来是想在北疆的将门子弟中挑那些幼子,又或者庶子的,只要人品好,甚至还已经挑好了一个,让他来京城,与郡主见见面,看看彼此是否乐意。但人还在来京城的路上,先帝问都没问过老王爷就突然赐了婚,赐的就是这位新进探花郎。
郡主不想让老王爷为难,只见了江庭一面,问过他家中还有谁,为何年过二十都未娶妻,以及是否真得愿意入赘,将来孩儿随“楚”姓,三代后才可有一枝还宗。当时,江庭满口愿意,所以,郡主就应了。
就算是盲婚哑嫁,这些年来,郡主也并非把仪宾当作赘婿对待,仪宾的父母家人全都安置的好好的,得享富贵荣华,就连在朝上,也是能帮则帮,仪宾也才不惑之年,就已经位列三品,这对寒门子弟来说,要靠自己爬到这个位置,根本不可能。
静乐没有再说话。
她继续打着棋谱,白子和黑子交叉着落在棋盘上,内室里静得只余下了轻脆的落子声。
夜更深了。
不知不觉,梆子打了三下,已是三更。
静乐又落下了一枚黑子,此时,棋盘上的局面已经大定,白子输了。
“郡主!”
一个焦急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紧接着,就有丫鬟在帘子外头慌张地禀道:“仪宾被人打了!”
静乐的手一抖,宽大的衣袖扫到了棋盘上,白子和黑子顿时混在了一起,棋面大乱。
静乐定了定神,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一口气禀道:“赵平说仪宾在二更的时候,突然非要出门,他拦都拦不住,仪宾就纵马到了大街上,被巡街的禁军给拦了下来,因为反抗,让禁军给拽下了马,小腿受了伤,仪宾还差点被禁军给带走。后来赵平赶到,说了是咱们王府的仪宾,才被禁军送了回来。”
赵平是江庭的长随,也是小鱼的亲哥哥。
京城有宵禁,江庭在宵禁的时候出去,自然会被巡街的禁军拿下,若非他是镇北王府的仪宾,现在已经被押去大牢了。
“去叫周良医,我过去看看。”
兰嬷嬷赶紧拿了一条轻薄的斗篷给她披上。
盛夏已过,白日还比较炎热,但夜晚的凉风已经有了秋意。
静乐匆匆去了前院。
周良医还没有到,江庭正捂着伤腿,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痛得蜷缩在了一起,额头布满了冷汗。
听赵平说,他伤的是右小腿,似乎是骨折了。
他一个读书人,此前受过最重的伤也就是裁纸时不小心被划破手指,腿骨折断的疼痛简直是他想都想象不到的。
静乐目光冷静,她抬了抬手,让兰嬷嬷她们留在外头,自行走了进去,又把屋子里头的人也全都打发了。
“江庭。”
静乐在床边的杌子坐下,轻声唤道。
江庭听到静乐的唤声只抬头看了看,眼神迷离,疼痛让他有些不想去思考。
静乐问道:“你还好吧。”
江庭甩了甩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说道:“阿妩……我大概是睡得昏头了,还以为天亮了,该去衙门,就跑了出去。现在是什么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