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牙子,不是拍花子,经他手的孩子大多是家里头实在养不活给孩子寻条活路,那些孩子大多面黄肌瘦,衣裳破烂,身上长满了虱子。唯独那个孩子,实在长太好看了,白皙粉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一开始是不敢要的,可对方连钱都不要,还给了他一锭银子,只让他把孩子远远卖出京城,他一时贪心,就收下来了。
“那个嬷嬷说,孩子是府里的侍妾所生,正房娘子容不得他,让她把人给扔了,我要是不要,这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小的就收下了。”
“小的没有随便作践,给他寻了个好去处。”
那孩子太可爱了,长得又好看,他又生怕那户人家哪天寻上门来问他讨,就没敢也不舍得卖作奴婢或者卖去那等腌脏的地方。
楚元辰问道:“孩子的身上可有印记?”
钱随拼命回想,忽然眼睛一亮道:“他的耳后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盛珏的耳后有胎记,这一点,盛兮颜告诉过他。楚元辰心中的肯定又多了三分。
他冷声道:“你把他卖去哪儿了?”
“江南。”人牙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个教书先生,他快四十了,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那先生也不想纳妾,本来是想从善堂里领一个,后来他看上了那个孩子,把他带回去了。”他强调了一句道,“他们是充作儿子在养的!”
钱随也觉得自己做这事有点不太地道,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实在分不清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像那个嬷嬷说,是侍妾生的,大妇容不下。
“这些年,小的偶尔去江南时,也会悄悄去看一眼,那位夫子把孩子养的很好……”他挤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词,“儒雅斯文。”
楚元辰暗松一口气,要是这样就好了。
“那位夫子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你领我去寻。”
钱随缩了缩脖子:“他们死了,全死了。”
楚元辰的心里提了一下,急问道:“怎么回事?”
钱随悲切地说道:“听说是外出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一家老少全都被劫匪杀了。小的这次去江南的时候也跟从前一样去看了一眼,谁想,夫子的小屋一直空着,小的还以为只是偶尔外出,可等到小的要离开,他们还没有回来,小的就去找他家邻居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
楚元辰:“……”
钱随咽了咽口水,又说道:“那位夫子,真是惨,邻居说他的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舞文弄墨的手直接被砍断喂了狗。”
楚元辰忽而心念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问道:“夫子叫什么?”
钱随连忙道:“小的不知,只听有人称他卫先生。”
卫先生?
“卫临!”楚元辰惊喜地脱口而出,“池喻的恩师卫临。”
池喻是江南举子,师从大儒卫临,后因江南知府在乡试时舞弊,池喻率一众学子上京告了御状,进而遭到报复,恩师一家外出时被“匪徒”劫杀,卫临的右手被匪徒砍断,喂了山间野狗,随后又活生生地被“劫匪”一刀刀生剐而死。
卫家只剩下了卫临的幼子卫修。
池喻主动投向楚元辰的时,不但是想看透了朝廷的腐败无能,更是想求他派人保护卫修,池喻当时说的是,那孩子因为认出了当日“匪首”是江南学政的胞弟,所以,可能会遭人灭口,而池喻是一介书生,无力相护。若非如此,以池喻的性情,怕是不会轻易折腰。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
楚元辰按耐住心中的激动,问道:“池喻呢?”
慕白禀道:“池公子前些日子回了江南,说是想把卫修带来京城安居,属下就派了十个侍卫随他回去。”
楚元辰微微颌首:“慕白,你快马加鞭亲自去一趟江南,向池喻打听一下他恩师的幼子,不管池喻是不是知道,护送他们尽快来京。”
他补充了一句道:“也不用太快,若那孩子吃不消赶路,慢点也无碍。”
慕白拱手道:“是。”
他使了个眼色,钱随就被带了下去。
楚元辰几乎有八成把握可以肯定,卫家这个小公子卫修就是盛珏,只是还没有看到人之前,还不能完全肯定。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了盛兮颜昨日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不想看她难过。
一次次的从满含希望,但绝望难抑。
楚元辰沉吟片刻,心道:还是先把人带来京城后再说,左右也就这几天了,不急在一时。
他看了一眼钟漏,起身道:“备马。”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楚元辰先去了盛府,接上了盛兮颜,再直奔招文街。
招文街上的琳琅阁是京城里头顶顶有名的洋货铺子,远近驰名,开了也有七八年了,因东家自己有商船往来南洋,琳琅阁里新鲜的玩意比别家多了不少。
楚元辰昨天临走前就和她说的,今天带她来这儿,也是为了陪她散散心。
两人一块儿进了铺子,铺子很宽敞,里头有好几个客人。
他们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了过来,热络地问着:“客官想买些什么?”
楚元辰没有理会,一副趾高气扬的纨绔贵公子样,不冷不热地说道:“爷瞧着你们店里也就这点东西,实在不够看。”
他着紫色云纹镶边锦袍,发束玉冠,腰系嵌玉锦带,通体贵气,也不知道是哪户勋贵王府的公子,而且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在京城里开铺子,都得有些眼力劲,掌柜的赶紧把伙计打发了下去,自己招待,陪笑着问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
楚元辰朝他勾了勾手指,笑道:“爷在闽州见过一样好玩意,你这儿可有?”
掌柜的立刻就明白了,说道:“公子说的莫非是十全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