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念转过身去,负手在他身前踱着步子,手指缠绕着发梢把玩,满脸认真道:
“现在传得满城风雨,父皇不得不松口,明日就下旨赐婚。
但你应该清楚,大婚在即,许多事情一辈子都不能传出去,所以......这是最保险的法子。”
黯淡天光笼罩在她的身上,衬得一身宫装更为尊贵典雅,娇贵身姿只可仰视。
陆景幽身形僵硬地坐在角落里,目光被皇姐身上的金丝刺得发疼。
他眸中的疑云渐渐消散,耳畔冰冷的话语却一遍遍回荡,忽而像发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情,笑得寒凉酸苦。
皇姐竟然是为了嫁给那个男人,才要亲手了结了他。
并且皇姐竟会觉得,若是他把这段时日的事情传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
之前她从未介意,想必现在是怕那个男人介意吧。
陆景幽的眼前浮现出过往幻象。
他在冷宫门前遥遥望着皇姐,他与皇姐相拥穿过艰险箭雨,他带皇姐去天香阁,皇姐朦胧间吻在他的脸颊上......
原来他时常回味的记忆,皇姐一心想要忘却。
甚至不满于此,还要用这种法子让他也永远不能开口。
他狠狠攥紧了白瓷药瓶,清晰听到药丸晃动碰撞的声音,抬手就想摔在地上,恨不得粉身碎骨才好。
可是,当他扬起手的瞬间,心底却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
“皇姐......就那么想同我撇清吗?”
陆景幽冷笑出声,力道几乎将瓷瓶捏碎,不经意抬眸时,闪过几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他一直在皇姐面前淡定自若,亦是不断忍耐,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为他从前死里逃生那么多回,早已学不会恐惧,更不会轻易赴死,毕竟还有太多使命等着他完成。
若是他执意反抗,她没有任何办法。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听皇姐亲口告诉自己,这些话都是假的,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
哪怕告诉他,她是被逼无奈,也行。
每一个逼她做这种事情的人,都不可能活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会将他们彻底铲除,无人能逃得掉。
“不然呢?”
陆嘉念隐约感受到身后有些不同,似乎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压抑,声音也藏着几分不愿显露的失落。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狠心道:
“你以为你是谁?日后若让人知道,大梁嫡亲公主同罪臣之子日夜相对,又该如何应付?
漱玉宫的这些日子,我待你不薄,就算你做了再多,如今也还清了。“
说罢,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呼啸而过。
陆嘉念如释重负地阖上双眸顺气,忽然听到身后笑声愈发荒唐凉薄。
她心有不安,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后转身,眸光骤然一缩。
陆景幽眉眼弯弯,泛红的眼尾尽是笑意,黑沉沉的眸中闪烁光亮,却比黯淡无光时更为绝望疯狂。
他笑得昳丽惊艳,上扬的唇角辨不清是悲是喜,刺耳苍凉的笑声在风中飘散不去。
他与她四目相对,在她眼前拔开了白瓷瓶的塞子。
原来皇姐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他的......
他还以为,皇姐与别人不同呢。
因为是皇姐把他带回一个像家的地方,皇姐心软地让他留在寝殿,皇姐让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告诉他们,他可以永远跟在她身边......
除了皇姐,再无人如此。
他当时还想,他的命那么硬,怎会真切长久地拥有这些?
看来他想的没错,这些都是假的。
原来皇姐还是把他当做泥沼中的污点,一时宽仁没有拂去,如今玩够了看腻了,随手就能永远消除。
他与皇姐,就像污泥与神袛,能让他短暂地靠近清辉,就是莫大的恩赐。
真是可笑......
他分明早就知道,分明现在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拉住皇姐,让她也和自己一样肮脏不堪。
如此,谁也无法放过谁,他们才最是般配。
就算皇姐会恨他,那又如何呢?皇姐这辈子都是他的,也只能有他了。
他会在夺位后,把曾经关过阿娘的金銮殿,赐给皇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