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为了女人的事,什么都不关心了?”
冯学明不知道自己要关心什么,他说:“我白天正常上班,wo的销售很好。我不知道要关心什么。”
他是真不知道,所以没有打电话过来?刘襄年说:“今天有一栋唐楼倒塌了。”
这个新闻冯学明倒是有印象,但是不知道跟外公有什么关系?他有些惋惜地说:“唐楼质素不好的很多。坍塌也不奇怪,按照道理,最好是进行全程检测,可检测了又有什么用?那么多唐楼,难道能全部拆了重建,重建了里面的人也买不起。政府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造这么多公屋吧?”
“现在这栋唐楼又扯出了咸水楼来,今天晚上电视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刘襄年说。
冯学明现在是明白了,外公当年造的几个屋苑项目不在26座拆除重建的咸水楼里,但是85栋需要加固的清单里有好几栋,其实其中两栋本来是在拆除的范围内。
当年承接公屋的很多地产商,经过几番沉浮,很多都已经破产歇业,有的已经并购,今日还在营业的才两三家,天禾是其中之一。八二八三年住宅市场十分低迷,又出了这么一桩丑闻,如果天禾的房子在拆掉重建的房子当中,那么势必对天禾有非常大的影响,为了将影响降低,天禾当时自愿承担了房屋修缮费用,保住了两栋楼免于拆除。这是违规操作。
冯学明在天禾任职的时候和外公在管理理念上一直有冲突,他一直认为到了天禾这个规模,合规这块一定要做好,但是外公还是把以前那一套玩得特别顺,还说他天真。
他问:“所以呢?您不是已经搞定了吗?涉及的几栋楼,也进行了加固。”
“这件事在政府内部一直是有不同的分歧,现在很有可能会彻底再查。”刘襄年看着冯学明,“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罚款不是大事,到时候就算是判我两三年刑期,我的身体也可以保外就医。我现在的问题是,无法承受无休止的调查和盘问。”
“所以您希望怎么办?”冯学明问他。
“你回天禾,我去瑞士养病。”刘襄年说,“哪怕你不想继承天禾,至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冯学明听懂了,只要自己顶替外公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外公去瑞士养病,绝大多数应对调查的这些事,他就能不参与,只要参与细节性的盘问,这样外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学明,帮帮我,哪怕你不想继承天禾,但是别让天禾在我眼前倒下,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刘襄年握住了冯学明的手,老泪纵横。
冯学明看着风烛残年的外公,这是他的外公,哪怕他是处于私心,到底也培养过他的外公,他已经身患癌症,咸水楼事件在地产界确实影响巨大,如果查出来,不仅仅是面临坐监了,现在的几家可以跟天禾比肩的地产商大多是七十年代中后期起家,老牌地产公司不多了,所以在只有天禾会受到咸水楼事件影响的情况下,那几家估计会死命落井下石。受这个事件的负面影响,天禾经营肯定会出问题,以外公这样的身体,很难支撑下去。
冯学明站了起来:“外公,让我考虑考虑。”
“学明,我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你……”
“我知道了。”冯学明说,“这不是一件小事,您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没开车,我在这里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让司机送我回去。”
“学明,我可能真的会撑不下去。”刘襄年跟冯学明说。
冯学明看着身形佝偻的外公,没有回答,转身上了楼梯,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
他逼着外公给了外婆名分,他支持他妈离开他爸,其实自己一直希望家人能好好的,也希望外公能好好的。
*
樊琪下楼吃早饭,舅舅舅妈起得早,舅舅能走动了,所以老夫妻俩这个时候在院子里走走。
舅妈拿了订阅的报纸进来,她知道小夫妻俩吃早饭要看报。
樊琪翻开报纸看,头版头条还是唐楼倒塌事件,文章里写倒塌的楼用的石屎(混凝土)是粉白色的,而正常的石屎是灰色的,所以不仅仅是说用海水搅拌混凝土导致的氯离子腐蚀钢筋,建筑用料也都在偷工减料。
她看见下面有另外一篇文章在详细介绍当年的“咸水楼”事件。
咸水楼昨天晚上陈至谦就给她提了一嘴,后来他去书房跟美国那边打电话,她也就没问下去,现在看了详细报道,才知道这么离谱,樊琪越看越气:“那些黑心商人为了赚钱良心都喂狗了。”
陈至谦说:“在那个时候,行业内基本都这样,谁建质量好的楼,就会因为成本问题,拿不到项目,所以标准的劣币驱逐良币。不生气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接下去港督会要求彻查吗?经过这次彻底查清之后,以后整个行业质量都会提高,更何况接下去是港城房地产的黄金十年,房地产商也从原来的大大小小林立,变成大企业独揽生意,小企业消失。至少有个好处,楼盘质量会高。”
“这种害人的黑心商人,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天禾也承建了部分公屋。”陈至谦说。
想到陈至谦之前说过刘襄年上辈子是八八年才找到他的,那个时候刘襄年还是大富豪,可见这次的清查对他影响不大。樊琪问:“天禾房屋质量很好?”
“怎么可能?刘襄年是在日据时期可以高价倒卖粮食的人。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良心发现,在那个年代做亏本的买卖?”陈至谦跟她说。
樊琪不解:“可你也说你上辈子,刘襄年并没有受到影响,毕竟上辈子他八八年才知道你。而且,就算他死后,冯学明替他把所有资产都捐赠了,还博了一个慈善家的美名。”
“上辈子他是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不过结果是冯学明因为阻挠调查被判三个月,监外执行。没什么大损失而已。”陈至谦笑着说,“不过这次可能会查得彻底一些。”
樊琪发现他笑得有些奸诈:“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刘襄年自己。”
樊琪又不懂了:“刘襄年自己查自己?他就不是肾有病了,脑子有病了。”
“为了让冯学明接天禾,逼冯学明无路可走,他会不惜让冯学明坐几年牢,不是三个月这种,而是真的进去两三年。”
听见这话樊琪完全糊涂了:“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上辈子会为了逼我回去,杀那个樊琪吗?他自有他的一套逻辑,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利用。”陈至谦说,“他会用苦肉计,让冯学明回到天禾。你看冯学明对许妙儿很垃圾,但是他其实算是一个有良心,有想法的商人。要不然,上辈子他不会捐掉刘襄年的所有财产了。”
“不对啊?六十年代的问题,冯学明不可能在当时犯罪,怎么可能他坐牢?”
陈至谦说:“六十年代的问题,最多天禾这个主体在,天禾罚款。但是刘襄年不这么做,他会在近期,也就是劝冯学明接任之后,想方设法阻挠廉署查证,再加上一些其他问题。冯学明是天禾的实控人而被抓,只要被冯学明被关两三年,等他出来wo已经没了。他到时候再跟冯学明谈,让他就留天禾。”
“如果说,冯学明心软回去,那是因为冯学明是他的外孙,是冯学明可怜他,他怎么能这么做?”樊琪看着陈至谦。
“想想方浩。”陈至谦提醒她。
前几天方浩来港,他们夫妻俩请方浩一起吃饭,方浩那样爽朗健谈,陈至谦说上辈子方浩就是被车给撞死的,也是为了逼他回去。所以刘襄年会坑自己外孙,她也不要觉得奇怪。
“所以你会提醒冯学明?”
“对。”
好吧!相信自家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