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序没有回答她,执起画纸,研究着上头的草图,竟一眼瞧出了这是出自宝儿的手笔,眼中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欣赏。
蓬屋中静了下来,宝儿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她一直知道谢淮序长得好看,今晚觉得他尤其好看,从他的睫羽到他精雕细琢的下颚线,还是那样清冷,却让她觉得不再冷漠,让她移不开眼,忽然她想起了刚刚发呆的原因,问道:“兄长,最近侯府有收到凤凰城的来信吗?”
谢淮序目光凝于画纸的一处,过了一会移目看向她:“谁会给你写信?”
宝儿歪着脑袋笑得欢喜:“彦希啊!分别前我们说好的,他会给我写信。只是我来了这么些天,也没收到他的信,不知他好不好,书读的好不好,他也要参加科考......”宝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自语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宝儿吓得回了神,讶异地看向谢淮序,那声音正是谢淮序将杯中茶饮尽重重磕在案几上的声音。
“兄长......”
刚刚谢淮序忽然感到一阵烦乱,必须要喝一口茶压一压,喝了一口觉得不太够,所幸饮尽,好像有些效果了,谁知宝儿一声“兄长”让这烦乱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闭嘴。”谢淮序忍不住沉声道。
宝儿立刻乖乖闭了嘴,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谢淮序蓦地觉得心有些发烫,硬生命令道:“去调个间色。”
“......哦。”
蓬屋静谧无声,谢淮序对着墙壁开始描绘,宝儿也负责她的部分,对着墙壁,分心的时不时侧目去瞧谢淮序,再看了第三眼后,她终于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轻轻唤了声:“兄长.....”
半晌,谢淮序喉间发出一声生硬的回应,听到回应,宝儿才大胆的小声地问道:“今天早上我做的糕点好吃吗?”
又过了一会,才听到谢淮序清冷冷回了声:“还行。”
宝儿略有失望,还行啊......从前谢府里吃过她做的糕点的,无一不称赞她的,果然兄长的要求太高了,但是她不气馁:“那我明日做个别的给你尝尝好不好?我会做的可多了。”
谢淮序没有出声,宝儿就当他默认了。
没一会,宝儿又问道:“兄长,那冯公子觉得我做的糕点好吃吗?刚刚他来,我忘了问他了......”
“闭嘴。”
宝儿抿紧了嘴唇,睁着眼眸看着谢淮序,总觉得他的语气有几分忍无可忍,以为他是嫌她聒噪了,宝儿就不敢再多话了。
南宋无言地抬头望天,今晚的月亮尤其明亮,夜里的寂静偶尔能听到里头宝儿细软以“兄长”开头,以“兄长”结语的声音,他幽然叹息,看来是得去一趟二皇子的府邸,帮他家侯爷赔个失约的礼。
***
壁画并非一蹴而就,接下来的几日,宝儿每日都做好了不同的精美糕点,再煮上一壶花茶,准备妥帖到蓬屋,看着茶炉“咕嘟咕嘟”,等着谢淮序来。
每日除了作画的探讨,宝儿最常问的便是“今日的糕点好吃”?“明日兄长想吃什么糕点,配个什么茶呢”?
谢淮序也会从一开始的无语沉默,渐渐开始回应“今日的糕点略有些偏甜,配上君山若叶还不错”。
宝儿高兴地整晚嘴角都扬着笑意。
有时候,谢淮序会执着画笔看着她轻颦浅笑的模样怔怔出神,等宝儿看过来时,他会不露痕迹地移开。
“兄长,你的腰佩不见了?”
同样一个月上中天的时辰,他们并肩同行回府,宝儿低头时,发现他来时别在腰间的青鱼腰佩不见了,她回头望去:“那个一看就是上等货色,一定是落在蓬屋了,我去找找。”
谢淮序拉住了宝儿的手,宝儿转身转了一半,狐疑地回头,谢淮序深邃的凤眸低头凝视着她,好一会没有开口,宝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手的温热直抵谢淮序的手心,软乎乎似无骨的触感,让他倏然松开了手,他语声冷淡:“一枚腰佩罢了,丢了就丢了。”
宝儿想起那枚青鱼的腰佩,十分精致,觉得很是可惜。
第二日她又趁在谢淮序上朝前等在他的院里,谢淮序出来时,她笑得灿若朝霞,东升的朝阳都不及她半分。
谢淮序眼眸一滞,朝她走来,面无表情问道:“何事?”
宝儿忽然一笑,献宝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枚青丝香囊,上头的青鱼栩栩如生正是昨日谢淮序丢失的腰佩的样式,只是这青鱼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坠着墨青的流苏,在空中轻轻飘荡:“虽然兄长说那腰佩无甚特别,但是我觉得挺精致的,丢失了挺可惜的,我也没钱买个一模一样的,就绣了一个,兄长喜欢吗?”她笑吟吟又期待地看着谢淮序,熠熠生辉的双眸中沁着丝丝红丝。
谢淮序眉心骤拧:“为了绣这个你一夜没睡?”
宝儿不太在意:“也睡了小半个时辰的,我帮兄长别上吧。”她欢喜地低头摸到他的腰间。
谢淮序垂眸看到她长卷的睫羽微微煽动,大概是不太熟悉男子的衣服,动作有些笨拙,研究时将脸侧了过去,纤细优美的颈线在朝阳下晃动人心,他蓦地心头一滞,夺过了她手里的香囊,握在手里。
“落英宴事关重要,我不想此事在你手里出了岔子,并无其他,你莫要生旁的心思。”他语声清冷,自始至终平视前方,未曾多看宝儿一眼。
宝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有几分莫名,正是此事重要,一开始却并不关兄长的事,兄长日理万机还要帮她,为此还丢了一个很精美的腰佩,她才想着绣个一样的,也好表达一番对兄长的歉意和谢意,不过......她摸了摸下巴:兄长说的旁的心思是指什么呢?
宝儿思量了半天,没思量出个所以然来,想着问问幼宁,幼宁拉着她去挑选落英宴当日穿的衣服,她就将此事给忘记了。
宝儿看着幼宁在天衣楼将新式的衣裙十分重视地比来比去,知道这落英宴是长安才子才女们比才华一场宴会,不禁问道:“幼宁,你这般重视,是你的作品有把握拔得头筹吗?”
幼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捧着绛红的裙子笑得弯了腰,俏皮道:“我可没有那样的造诣,前两年折桂的可都是你们家行曦小姐,我不过是去凑个意趣,不过呢,这场宴会,表面是评选那些作品,其实真实目的还是选人。”
“选人?”宝儿不懂。
幼宁冲她眨眨眼:“这样好的机会,让自己大放光彩,力压众人,好成为名门望族主母的首选啊。”
原来如此,落英宴当天,赴宴的皆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和郎君,再有长安城最负名望的几位学者挑选出三甲作品,得选者,自然名声大噪了。
行曦连贯两连,今年自然是大热门,她所绘的富居春山图被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聚集了众多才子驻足,宝儿本来和玉李玉鸾在一块,中途却被幼宁拉走,幼宁挑眉:“瞧,今年折桂的必然又是你大姐姐了。”
宝儿看着有几位郎君站在行曦的画作前,和行曦认真探讨,幼宁拱拱她:“你在想什么?”
“只是有些意外,大姐姐才貌双全,何以今日还未曾定亲。”
幼宁捂脸一笑,凑近她偷偷朝玉鸾的方向指了指:“才情人品虽然是当家主母选儿媳的标准,可这不是肃安府有一位拦路虎,加之行曦眼光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