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们惊愕地停止了交谈,一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谢淮序坐在大开的窗前,望着院子里的一处落梅,慢条斯理,一副远离世外的疏冷清逸,仿佛刚刚插嘴的不是他。
但他们肯定就是谢淮序,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一来是“沈彦希”这个名字太过陌生,二来自然是从不闲聊的谢淮序,竟会对科考的学子感兴趣,面面相觑之下,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开始搜索这位“沈彦希”是何方神圣,名字能从谢淮序谢大侯爷谢次辅的嘴里出来。
沈彦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各个权贵眼中的香饽饽,每日大宴小宴不断,惹得其他外来学子眼红不止。
而当沈彦希经过几场宴会下得知,自己之所以从无人问津到众所周知,甚至被三品以下官员讨好的地步,全因谢淮序。
他愣怔一瞬,更惊讶的是谢淮序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了一下他的名字,那些官员就如此关心他。
在其他稍有背景的学子还只能坐在末坐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前排的位置,这是他在谢致蕴的丧礼之后,在进京后被权贵子弟排挤孤立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势带来的震撼感。
他却不明白,谢淮序明明不大喜欢,为何要帮他,等到沈彦希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宝儿了,他灵台多少一闪而过的担忧惊惧,却被他很快压下,或许这只是作为兄长对妹妹将来的关心。
即便他如此说服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深沉的担心,所以他开始每日都给宝儿送她爱吃的糕点,每天变着花样,在去赴宴前把糕点送去侯府。
这日谢淮序回府,正遇上宝儿亲自到门房拿糕点,她正捧着糕点,就与下马车的谢淮序目光接了个正着。
宝儿欢喜的表情一滞,垂下眸去,这似乎还是上回吵架后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面,她感受到谢淮序渐渐走来的脚步,宝儿的心忽然嗓子眼。
府门前的人也都敛声屏气,目不斜视,却都竖起了耳朵。
“兄长。”宝儿行礼的时候,对于谢淮序藏她的信不让她见沈彦希的这件事她居然已经不生气了。
只是不知道谢淮序还有没有在生她的气,这一行礼又行出了忐忑之感。
“在这做什么?”谢淮序扫了一眼她紧紧捧着的方木食盒,淡淡问道。
听谢淮序的语气好像也不生气了,宝儿松了一口气,老实回道:“是糕点,彦希送来的。”
一时没了声音,宝儿抬眼去看谢淮序,他正盯着那食盒,宝儿试探地举起食盒:“兄长要尝尝吗?”
谢淮序眼风扫过她,拂袖离开,冷厉的“不用”二字砸了过来。
走过好一段,谢淮序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大门前哪里还有宝儿的人影,再眼一瞥,只看到宝儿的背影,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谢淮序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沈彦希天天送糕点来?”
南宋站在一旁,听着谢淮序寒津津的声音,吞了下口水:“听说这几日都送。”
谢淮序冷嗤一声:“怎么,他是要做糕点状元了?”
南宋对于这件事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为了证明自己的见解,为此他还特意去拜访了好几位已婚人士和正蜜里调油的人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在肚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或许是因为沈彦希近日应酬多,没空陪宝姑娘,又怕冷落了她,所以日日送些宝姑娘爱吃的糕点,吃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南宋说着说着,感叹了起来,一抬眼,谢淮序清冷的眼风正瞥了过来,他连忙住了嘴。
心里却还在感叹,没想到啊,他家侯爷轻而易举支开了沈彦希,他竟还有后招,尤其宝姑娘还懵懵懂懂的,太容易攻克了。
而鲤跃龙门客栈的那些学子却并不知其中的道道,本来他们想着才学并不比沈彦希差多少,可家世人脉却高出了一大截,颇有力压沈彦希的信心,如今眼睁睁沈彦希被各路权贵邀请,日日参加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宴会,心里早就不痛快了。
尤其在看到宝儿时,那种不痛快的嫉妒心瞬间爆棚了,凭什么他沈彦希一个籍籍无名无权无势无财的穷小子能得权贵青睐,更能得天仙似的姑娘钟情!
至此再度看到宝儿来找沈彦希时,心理也起了很大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惊艳成了别有用心。
王生一众人忍不住讽刺道:“姑娘到底有眼力,一眼就选中了沈郎君这样的潜力之人,本是默默无闻,连三品大员的门都敲不入的书生,如今连一品大员的门也是进得的,看来姑娘将来这状元夫人的位置是坐稳了。”
宝儿呆了,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对自己有敌意,木然解释:“我没想过做状元夫人……”
她话音还未落,就遭到了一声嗤笑,她疑惑地看向王生,很认真地问他:“你笑什么?”
她这样迟钝,王生都懵了一圈,继而冷笑地拍手:“姑娘这以退为进实乃高招,如今沈彦希得贵族世家青睐,想必放榜之日你连他人都瞧不见,就被人捉了去了,你这状元夫人的位置可就飞了。”
一旁人附和:“可不是,这辛辛苦苦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姑娘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如果此时退而求其次也还来得及,做不成状元夫人,榜眼夫人或是探花夫人也不是不行。”
众人会心一笑,看向宝儿的目光愈发明目张胆。
宝儿这才发觉,原来读书人也不都是像沈彦希冯澜那样的,也有下流之辈。
“状元夫人是很大的头衔吗?”
宝儿猛地回头,就见谢淮序神色清冷地步入了大堂,扫过众人的目光不近人情而冰冷,在宝儿身上停住时,微不可查地温软了几分。
宝儿怔怔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书生中有人认出了谢淮序,吓得立刻疾步上前,弯腰与地面平行,惶恐高呼:“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客栈的老板和跑堂几乎是同一时间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
这时那些书生脸上全都一白,慌手慌脚全都躬下了身子,王生跑过来时差点绊一跤,身形一个踉跄,在后头低下了头。
宝儿皱了皱眉,再次感叹读书人的参差太大!
“兄长,你怎么在这?”宝儿不想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抬头看向谢淮序,这一声“兄长”,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谢淮序道:“听说你在这,特意来接你。”
他握住了宝儿的手腕,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眼尾微压,语声清冷而不屑:“状元还入不了我的眼。”
身后又是一阵哆嗦。
宝儿看着谢淮序的侧脸,想起那日她在琅嬛阁受辱,他就是这样替她解围,带她走的,后来的日子又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难过,难过的让她此时有些想哭。
“既觉得委屈,以后自不必再去找他。”坐上马车,谢淮序皱眉看着她,白色的手帕叠的四四方方躺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