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王妃说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
宝儿垂下眼去,力求专心不去在意那边, 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环,谢淮序坐在太夫人身边,漫不经心暼过来, 从宝儿身上一扫而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萧霜序容色莞尔:“路上遭遇了一伙亡命之徒, 幸得侯爷相救。”她语声淡淡,一场危及性命的惊心动魄也被她说的稀松平常。
果然西江王妃太夫人们都惊愕了一瞬, 连忙询问关切。
明明专心把玩玉环的宝儿却还是留心听到了这一茬, 立刻抬眼看去,正好与谢淮序撞了个眼神,她蓦地脸上一热,又低头专心把玩玉环, 谢淮序嘴角略弯了弯, 很快压了下来。
得知萧霜序并未有损伤, 太夫人才话起了家常:“家中祖母可还好?是五年前了吧,你跟着你祖母进京,那时候你还小,还在我府中住过一阵,如今已经长得这般标志了。”
说着,她伸出手,萧霜序含笑将手与太夫人的手交握,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祖母康健,在家总是提起您,这回还着我带了礼物来,都是些小玩意,给太夫人凑个趣。”
太夫人问:“这回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萧霜序道:“大概月余。”她四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宝儿,眼底惊艳一闪而过,很快移开目光,问太夫人,“怎么没见玉鸾?”
太夫人笑着无奈:“刚还在呢,估计又不知去哪了,这回可还住在府里,也好与玉鸾叙叙旧。”
萧霜序道:“我也想住在府里,多陪陪太夫人,只是刚刚进宫面圣,圣人给指了个住处,倒是离府上不远,我也能常来给您请安。”
如此一说,太夫人自然不再多言,甄氏刚刚一瞬间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下了。
“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请教侯爷,就是怕侯爷嫌我麻烦。”萧霜序看向谢淮序。
清风轩中的人都看向了谢淮序,谢淮序面色平静:“无妨。”
宝儿的指尖划过玉环突出的纹路,有些硌得慌。
太夫人笑道:“你们从小就能聊到一起去。”
宝儿使劲压了压那突出的纹路,恨不得当场给按平了。
那边一派其乐融融,宝儿觉得无趣,悄悄退了出来,才将心中的沉闷尝尝吁出,幼宁轻轻拍她的肩膀:“怎么,不高兴了?”
宝儿看着眼前的湖泊找了个湖边石墩坐下,刚好就在柳树下,翠绿的留条在她眼前晃悠,她抬手折下一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湖面,平静的湖面被她划出波纹:“今日春光明媚,我为何生气?”
幼宁“噗嗤”一笑,在她身边挤着一个石墩:“是不是在好奇那个萧霜序是谁?”
宝儿转过脸来,一字一句说着:“我一点儿都不好奇!”
好一会,她都没有听到幼宁开口,她竟真的不说了,宝儿心底倒像是有蚂蚁在钻,干咳了两声:“不过,若是你忍不住非要说个一两句,我暂且听听就是了。”
幼宁眼底促狭划着她的脸,娇笑了两声:“她呢叫萧霜序,是兰陵萧氏曾经唯一的嫡女。”
竟是兰陵萧氏,宝儿震惊于她的大来头,萧家可是大熹数一数二的望族,是当年助□□打下江山的第一功臣,在如今各大望族都有败落趋势时,萧家依旧鼎足而立,这当然与萧家人才辈出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萧家是唯二能拥有自己的军队“萧家军”的。
还有一门是颍川陈氏。
但宝儿抓住了她话里的不同之处:“曾经唯一的嫡女,是什么意思?”
幼宁看了宝儿两眼:“她是萧氏原配主母的独女,三年前萧氏过世了,萧家主君将贵妾扶正后不久也去世了,大家都说萧家贵妾是行了大运,她膝下的一儿一女也名正言顺成了嫡出。”
原配的女儿......宝儿神色一滞,竟然会将她的身世和谢淮序联系到一起,神色不禁落寞下来。
幼宁开了话匣子,一心沉浸在萧家的事中,没有留意到宝儿的脸色:“听说萧家继室一上位,就大刀阔斧运作,想要自己的子女掌握萧家的话语权,继承萧家军权的野心藏也不藏不住,可怜萧霜序势单力薄啊,只有萧家太夫人支持她。”
“所以就有传闻说,她这次就是为了夺权一事来的,而最快捷便利的方式就是找一门强而有力的夫家相助,大家都在猜测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我听陆乘渊和温若里说,圣人也很在意这件事,看来也想通过这件事,将萧家的军权收为国权。”
幼宁说着,完全沉浸在了八卦中,话锋一转:“说来也是天意,二皇子和三皇子赶上了好时候,若不是萧霜序母亲三年前过世了,说不定当初她就和谢淮序定亲了,谢家书香门第虽比不得萧家,可架不住谢淮序自己争气,位高权重配萧家嫡女是绰绰有余了,又加上明家的太夫人和萧家太夫人又是年少时的闺中密友,当初可是顺理成章......”
幼宁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宝儿白了脸色,怔怔望着湖面发呆,刚刚还扬在手里的柳条,已经掉落在湖面,随风飘走了。
幼宁愧疚地揽住宝儿的肩,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陪笑着:“呃......这也只是传闻,当初听说也只是长辈们的默契,侯爷压根没那个心思,你别在意,别在意,现在的侯爷就更没有那个意思了!”
宝儿木然看向幼宁:“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的?”
幼宁僵硬着笑了两声,然后很笃定道:“这不是你来了嘛!”
宝儿皱皱眉,很认真的看着幼宁:“我只是他妹妹,一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女,我又算得了什么。”
幼宁愣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看着宝儿,宝儿......是在自卑吗?当初刚进京在宋伊人跟前都不卑不亢的宝儿,感情迟钝的宝儿,竟也会自卑吗?
但是转念一想,连行曦那样自视甚高的人在萧霜序面前都潇洒不起来,更不用说现在的宝儿,若是宝儿还是之前那个不开窍的宝儿,或许此时只会跟她一样激烈地探讨着萧家的八卦。
幼宁伸出手指抵住宝儿的下颌,学着牡丹亭轻挑的男人模样,挑眉:“你算什么?你要可是长安第一美人,糕点做的一级好吃,画画一级棒,你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
宝儿被她逗笑了,幼宁感叹道:“你这一笑,可真是叫我的心都软化了,来,香一个!”
幼宁作势就要吻她的脸颊,宝儿站了起来,一扭转身倒退着躲开,娇笑着:“你这般不正经还是留给陆少卿吧!”
“好啊!你敢取笑我!”幼宁摩拳擦掌追了上去,忽然眼睛一瞪,“别动!”
宝儿还未及反应,后背撞上了一堵胸墙,讶然转身,惊慌地对谢淮序沉静的目光,脚下一崴,被谢淮稳稳扶住,靥如朝霞,后退了一步。
谢淮序眉心微拧。
幼宁咳了一声:“我该告辞了。”
经过宝儿身边时,宝儿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臂,被幼宁微笑着挣脱了。
今日府中有宴会,这里倒是没什么人,幼宁一走,刚刚欢快的气氛,忽然就沉闷了下来,宝儿明明每天都想见到他,每天都在担心他,可现在见到他了,又觉得很生气,一肚子的话顿时觉得可说可不说了。
“这一个月,府中可还好?”谢淮序语声淡淡,但看着宝儿的目光着实称不上“淡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