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道了谢进去了,她不通世情,海棠慢了一步,还是将荷包送过去:“您与我们行方便,我家小姐心中感激,这点碎银子请你们吃茶的,还请收下。”
狱吏这才收下了,请海棠进去。
等她们走的没了影子,方才的狱卒才小声问狱吏:“她是何人,您为何对她如此客气?”
刑部是关押审讯的血腥之地,他们从来凶神恶煞极了,何时见狱吏这般好颜色。
“她啊,是贵人。”狱吏叹气道。
狱卒笑道:“这京城满地贵人,不知是哪家的?”
狱吏看了他两眼,高深莫测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死刑犯关押在最里层,越往里头,血腥味熏得宝儿作呕,海棠连忙将准备好的香帕,让宝儿捂着。
狱吏吩咐人给宝儿打开了铁门,陈霁坐在窗下,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蒙冤受屈百折不挠的英杰,听到开门声,他转身看来,与宝儿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冷笑了一声。
“下贱之人的女儿,到底是没有心的。”
宝儿面色一白,她今日过来,不过是还持着一份父女之情,可他这这一句,将她仅有的一点父女之情都彻底消亡了,她声音微微颤抖:“我娘不是......”
陈霁眼中已经全是阴狠:“若不是看在你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我又怎会容她生下你这个孽种,当年我就该掐死你,好过被你这个白眼狼反刺一刀!”
宝儿心中一痛,脚下一软,后退了几步,被海棠稳稳扶着,她看着陈霁,眼泪夺眶而出,她小时候问她的阿娘,她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样人,她的阿娘总是饱含深情,说他是个大英雄。
宝儿哭着,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刻,她应该庆幸她的阿娘死的早吧。
“你有今日是你咎由自取。”宝儿克制着哭声,冷声说道。
陈霁忽然激动起来,若不是他的双手被铁链烤着,他几乎要冲上来打宝儿一顿,发泄他的怒气和怨气。
“混账!你若真有孝顺之心,你得谢淮序宠爱,就该哄着他,带他回颍川,召集我陈家的部将杀回来,手刃那宋家老儿,再迎你爹回朝!坐上万乘之尊的位置!”
“如今你依偎在谢淮序的怀里做小鸟依人,享受他的宠爱,不顾你爹的生死,你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宝儿拭去眼泪,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眸清明一片,她轻缓道:“今日来这一遭,也算是将我身体里的陈家血脉不再冒出来了,你虽是我的生父,可从未养我育我,我的阿娘只是你随手可弃的玩物,你既对我们这般无情,我也用不着存有愧疚怜悯之心。”
她抬起双臂,行了最为庄重的礼仪,再抬眼看向他:“还请父亲放心,我会善待陈家的部将,率领陈家的部将,对大熹尽忠。”
陈霁顿时红了眼,发狂大喊:“逆子!”
铁链被他扯得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他的手腕也被扯得发红出血:“我不许!我不许!你听到没有!陈家军绝不会听你的!他们知道我被朝廷虐杀,一定会替我报仇,一定会踏平整个京城,杀了宋氏老儿!杀了谢淮序!”
陈霁已经疯了,宝儿转身走出牢房,将他的风言风语关在牢房内。
宝儿走出刑部大牢,明亮的日光瞬间笼罩了她全身,忽然有马车停驻,她眨去眼中泛起的水雾,视线逐渐清晰。
谢淮序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温暖而深情。
水雾立刻又泛起宝儿的眼中,她抿唇间,所有委屈化成泪珠,滚滚而落,在谢淮序朝她走来,她小跑上前,扑进了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大哭。
跪在地上给谢淮序请安的两个守门狱卒顿时傻了眼。
不是说谢侯爷冷漠的不近人情吗?这温温柔柔揉着姑娘的脑袋,轻言软语安慰的,是谢侯爷吗?扶着姑娘上马车做着伺候人的工作的是谢侯爷吗?
海棠坐上车架,不忘回头看他们一眼,唇角微翘地挑了下眉,他们顿时身上一寒,陪笑作揖。
原来狱吏说的贵人,是那样贵的贵人啊......
***
“你,你先出去,我哭花了妆,要补补妆......”
宝儿用巾帕捂着脸声音软软糯糯,还有一点沙哑,她刚刚扑在谢淮序怀里一路哭了回来,直到进到漪兰居的房间,她才渐渐止住眼泪,可眼睛早已哭得红肿,谢淮序拧了热巾帕给她擦脸,她顿时想起刚刚的失态,害羞地捂着脸,不想见他。
谢淮序去握她的手:“再这样捂着,不把你自己闷死,也要把脸烫花了,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现在也不好看了......”
谢淮序低笑:“是吗?让我瞧瞧。”
他轻轻拿开巾帕,扶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得很认真,看得宝儿心头小鹿乱撞,赶紧偏过头去,可还没她抑制住跳乱的心跳,修长有力的手指又扶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过了去。
“除了眼睛肿的像个小兔子,哪哪都好看,像个小兔子,也可爱。”
在宝儿怔住了,见她呆了,谢淮序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好像从没有夸过我好看。”
谢淮序眼底渐浓:“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如何?”
宝儿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天天说,你不会腻吗?我也会听腻的吧?”
她认真的模样,让谢淮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拿起温热的巾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表情专注极了,宝儿渐渐也放松了心情。
“他说了让你难过的话吗?”谢淮序柔声问道。
宝儿低下头去,声音低落:“我替我阿娘难过。”
“你阿娘有你这样漂亮又可爱又懂事的女儿,不会觉得难过。”
他说的极其认真,宝儿又呆了,但是心里某一处好像是没有那么疼,那么伤心了。
宝儿看着谢淮序煞有介事地将化妆的东西摆在了一起,她微讶:“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