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砚低声:“纤草纸产于长安周边,因造价高、书写困难,很少有人再造。”
总而言之,就是成本高,品质差,已经退出市场。
施黛立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傀儡师如果单纯只写故事,用街边随处可见的麻纸就好。特意选用市面难寻的纤草纸……是不是说明,这种纸有特殊意义?”
江白砚安静看她一眼,轻轻点头:“明日,我去查造纸地。”
在房中继续待了会儿,好不容易能离开,施黛走出院落,长长出了口气。
夜里微风醺然,一轮明月当空。
因有镇厄司出面,不久前游荡于此的妖魔邪祟尽数消散,长街总算恢复往日静谧。
“你就是施黛?”
身后响起清亮女声,施黛循声望去,是个着火红石榴裙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浓眉大眼,眉宇肆意张扬,双手环抱将她细细打量:“我名柳如棠,隶属卯司,是沈流霜的朋友。”
一晃眼,施黛看见盘旋于她脖颈上的一条白蛇。
“是我。”
施黛含笑点头,好奇道:“这位是,柳仙?”
大昭以东以北,常有生灵修炼成精怪。
人们将此类精怪称作“仙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狐黄白柳灰”——
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修炼成仙,需要大量修为与功德。
如果仅仅久居深山,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功德难以积累。于是不少精怪会寻一名有缘之人,以请仙出马的方式,与那人一同驱邪祟、除灾厄。
恰如俗语所言,“出马不为名与利,救苦救难在世间”。
被人一眼认出身份,柳如棠脖子上的白蛇轻吐信子,低笑一声,嗓音幽幽:“正是。你唤我白九娘子就好。”
“我已问过附近住民,死者是个教书先生,并无家眷。”
柳如棠挑眉笑道:“怎么说呢,这人平日里深居简出,性子虽然孤僻,但还算循规蹈矩。听说他被杀害,街坊邻里都觉得诧异。”
白九娘子眼瞳骨碌碌一转:“哦?是吗?”
施黛:……
二位不是一起调查的吗?您能不知道死者是个什么人?上这儿捧哏来了?
阎清欢回想看过的话本子,这种时候,就应该说上一句——
阎清欢挺直腰杆,迅速代入角色:“死者可有仇家?”
“并无。”
柳如棠摇头:“不过听邻居讲,他很怕血。”
白九娘子嘶了声:“等会儿,怕血?”
阎清欢:……
怎么感觉这蛇,抢了他的台词?
“正是。”
柳如棠:“曾有几名小孩在街边打闹,一人摔破脑袋,流了点血。死者碰巧经过,被吓得跌坐在地。有邻居好心上前询问,他只说是从小就怕血。”
“一点儿血就把他吓成这样?”
白九娘子睁圆双眼,尾巴一晃:“嚯,这种事儿,没听说过!”
一句话说完,一旁的施黛已摸摸下颌,神不知鬼不觉加入其中:“巧了。这种事儿我听说过。”
白九娘子:“哦?您来来!”
阎清欢:…施黛你怎么就顺利融入了?!
施黛道:“我曾在古籍中看过,要是某人经历一场难以承受的大事——譬如目睹他人遇害、自己遭遇危及性命的威胁、或是被残忍虐待,当情景再现,此人会表现出极大的回避姿态。”
其实不是古籍,而是二十一世纪的犯罪心理学科普书,在报名警校后,施黛认真翻阅过。
这种下意识的回避,被称作“创伤后应激障碍”。
施黛继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再打个比方,一个人要是溺过水,此后见水,很可能感到惊恐与窒息。”
这个比喻言简意赅,阎清欢立马想通:“死者怕血,所以他曾经……见过很多血,不,很可能见过一场鲜血淋漓的惨案?”
“对啰。”
施黛打了个响指:“再往深处想,说不定那起惨案,正与死者被害的原因有关呢?”
她说着一顿:“不过说得再多,不过是猜想罢了。要想顺藤摸瓜查明傀儡师的真实身份,还得依据江公子的办法,看看纤草纸的来源地。”
“可惜死者的魂魄已入地府,没法子召来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