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吹捧不置可否,施云声一边固定雪人的轮廓,一边小声嘟囔:“幼稚。”
一个勉强看得出形态的雪人即将完工,施黛抬眼,看向正欲离开膳厅的江白砚:“江公子要来吗?”
江白砚寻声回头。
施黛今日穿了身朝霞绸制成的折枝红裙,因蹲在地上,裙摆逶迤散开,花瓣般将她托映在中间。
当她开口,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于眉眼间交融聚散,薄纱一般。
在冷寂冬日里,如同一抹醒目的墨。
江白砚也没堆过雪人,与施云声不同,他对此毫无兴致,更不会因为施黛的三言两语,甘愿陪她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不久前的困惑再度涌上心头——
仅仅是用手堆弄冰雪的简单动作,他们为何能从中得到乐趣?这与江白砚所知的愉悦相差甚远,既没有酣畅淋漓的厮杀,也没有鲜血与痛意的纠缠。
施黛总能从身边的事物里,觅见令他无法参透的欢喜。
让江白砚恶趣味地,想要将这份欢喜剥离。
他本就是恶劣至极。
江白砚轻声道:“多谢施小姐。不必。”
“嗯?”施黛拭去一片鬓角的雪花,“你不喜欢?”
“并非不喜。”
长睫低垂,少年的喉音温润如珠玉:“只是……每每见到雪人,都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施黛偏头看他:“什么故事?”
施云声满心警惕,蹲在施黛身旁,悄悄瞪他一眼。
“一名妇人夜里归家,发觉家门大敞,屋内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被人洗劫一空——不止财物,连她丈夫也消失无踪。”
江白砚语气平平,因声音好听,有种娓娓道来的沉浸感:“蹊跷的是,院中不知被谁堆了个雪人。妇人因丈夫的失踪心乱如麻,对雪人并不在意,只当是街坊邻里孩童的闹剧。”
大概猜到一点儿情节里的猫腻,施黛面色微僵,眨了眨眼。
施云声在一旁听得认真。
十三岁的年纪好奇心正盛,他对话本故事听得不多、所知甚少,被江白砚几句话勾起兴致。
阿狸亦是晃了晃尾巴,等待后续。
“过了几日,冬去春来,雪水渐渐融化。妇人这才发现……院中那个来历不明的雪人,竟淌出了猩红水渍。”
一袭冬风掠过,瑟瑟生寒。树梢雪屑飞扬,如冰晶落下,哗啦作响,冷气横生。
江白砚神色依旧温和:“原来她的丈夫早就死去,被匪贼藏进雪人里,一直陪着她。”
施云声:……
施云声头皮发麻,咬牙切齿: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阿狸:……
雪白狐狸后背发凉,连打三个哆嗦:江白砚这疯子!!!
施黛听罢,却只是若有所思看着他,杏眼微光暗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被吓得太厉害,呆住了?
阿狸压下脊背上的凉意,带着些许同情地悄悄瞟向她。
旋即愣住。
很无解,很疑惑。
谁能告诉它,为什么听完这么个瘆人的、十足恶劣的恐怖故事……施黛居然笑了?
“江公子。”
黑黢黢的瞳孔轻悠悠一转,施黛扬起嘴角,眼神中多出几分期许的意思:“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故事吗?还有别的吗?能给我说说吗?”
江白砚:……?
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很不好”的预感。
*
一盏茶后。
书房之中燃着炭火,阳光和煦,暖意融融。
施黛将笔墨纸砚一件件备好,心满意足拍了拍掌心,斗志昂扬。
“经过傀儡师一案,长安城中,志怪话本子必然大行其道,赚得盆满钵满。这是我们的机会。”
施黛握拳:“江公子的故事奇诡莫测,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火遍长安。”
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