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蛮头一回在现场感受到死亡威胁,她不由抖了抖身子,蜷缩在萧望舒怀中。
“殿下!快——”刚靠近车厢的亲卫猝然没了生息。
萧望舒收紧手心,眼底惊疑不定。
出宫到公主府的路有很多,但少有人知她疲累时更爱走这条小道。文家刚一倒台,在这个时候选择出手的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急于割裂的同盟。是公西氏,还是薛皇后,抑或魏太尉……
“长公主殿下。”
不!这个声音是——
萧望舒的眸光微滞。她面容冷淡,恢复平静的神色恍若未闻。
“君侯有令,命我等恭迎郡主。”何错手执长剑,一滴血迹滚落颔下,“望殿下开恩放人。”
长孙蛮一下蹭起身来,目光几乎能穿透紧闭的车门。
何错,她爹身边的死士头子,若非必要从不离身。可她明明记得往年都不是这样请人的,怎么今天直接来干架了啊!
萧望舒面无波澜:“孤若不放,你又奈何。”
何错一横刀锋,“殿下尊贵,我等自不敢妄上。但王统领生杀大权,全在殿下手中。”
“何错,你放肆!”
何错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属下不敢。”
瑟瑟发抖的长孙蛮:我看你敢得很!
虽然不明白形势,但长孙蛮从几句对话中隐隐猜到了几分:她娘大概率是去派王野搞事情了,不然紫宸殿那儿不会是万俟葵去领兵进宫。而这个搞事情的对象,很大可能是她亲爹燕侯。
所以她爹的亲卫头子杀过来……打算抢她走?
长孙蛮面色古怪。这种略显幼稚的行为,怎么会有小孩子抢洋娃娃的强烈既视感。
……
萧望舒少时傲骨烈性,从未有过低头,即使众人哗议中宫无子,她也能对成宗提出“进学谋士”的想法。然平就殿五载春秋,造就的不仅仅是萧望舒,还有日益壮大的乱世党阀,诸如长孙无妄。
对,没错。长孙无妄,拥有这么一个装逼妥妥霸气侧漏的古早名字,就是她的亲爹燕侯。
虽然吧,这七年来她爹娘这段堪称丧偶式婚姻蜚声十三州,但长孙蛮却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说她娘把她当眼珠子在看,那她爹对她可以说是当命根子宠了。
除了少有入长安相见,不能像寻常人家的父母陪伴她身边,其他事情她爹可谓是面面俱到。从元夕到腊八,凡逢佳节,幽州府那边总会快马加鞭送来东西,有些时候是她爹偶然得到的奇珍,有些时候是些应景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不重样的一箱箱堆了满车。
当然了,若碰巧让她娘撞见了,那些箱子就会被抬进后院小楼。长孙蛮还没摸热乎,就听到她娘美其名曰来一句不能耽误课业。
总而言之呢,长孙无妄这个父亲当得还算及格。这些年纵容无度的地步就连长孙蛮也深深感慨,要不是她长于萧望舒之手,估计就她爹这副样子,不用十八年,就八年她都能成长为幽州一霸。
……
马车外,兵戈声依然未止。
萧望舒冷笑:“王野的确是孤的手中刀,可他失败了,只能说明无用。无益之刃,孤从来不屑掌握。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王野任他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长孙蛮呆滞。同样的,何错握剑的手也是一僵:“殿下此话当真?”
“当不当真,你心里清楚。还有,”萧望舒闭眼静了两息,“燕侯如若平了怒气,麻烦遣人到公主府知会一声。孤虽刻薄,却也有一口薄棺敛葬。”
长孙蛮抓住她娘的手。
自她出生时,就有王野的影子。看得出来,这名亲卫统领追随她娘很多年,或许是跟万俟葵一样,打小就在身边伺候。
而何错同样如此。一个是她娘的亲卫,一个是她爹的死士。虽然阵营不同立场相悖,但这两位都不约而同待她极好。
这次随行的亲卫没有防备,被她爹的人杀了大半。再打下去,不是她娘出事,就是何错等人被赶来的府兵缴杀。而且……王野也会丢掉一条性命。
长孙蛮咬唇,“阿娘,阿爹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见见我,我去看一看他就好了。”
“不行。”萧望舒干脆闭眼,任凭长孙蛮怎么摇晃,都不再理会。
车外一片死寂。
半晌,何错放下剑,唇角笑意讽刺:“殿下的话,属下一定带到!不过今天郡主……”
“我去!”
车门轰然打开。
长孙蛮动作迅速地爬下马车。她站在地面上,看见她娘蓦然推开车窗。
第7章 长安(七)
距离再见她爹,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长孙蛮一想想自己要阻止她爹娘相杀,脑袋就很是头疼。
她思考来思考去,一路对何错问个不停。
比如——
“我爹他吃好了吗?睡好了吗?”
“我爹他最近很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