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着软枕,声音淡淡而坚定:“我有阿蛮就够了。”
……
自那日冒雨跑回来,长孙蛮缩在屋子里已经有三天了。
这三天里她很是沉闷,少有说话,吃喝也比平日要少上许多。雅风急得忙请府医相看,以为是那日饿狠了的缘故,不料医士切脉号了半天,却说没什么大碍。
就连萧望舒也亲自过来看了看。小姑娘窝在被窝里,只冒出了一撮细细的头发尖儿。
“阿蛮。”她拉了拉被角,看见她粉嫩酣睡的脸。
萧望舒不免失笑。这两日司青衡同她商议回长安的事,故而长孙蛮的拉练也暂停下来。许倦随军出行,课业倒布置了一堆,不过看她这懒猫样儿,估计一个字也没动。
雅风站在旁边心里直奇怪,刚刚说去请夫人过来,小郡主还闹腾着不愿意,怎么这会儿就睡着了……适逢萧望舒让她退下,满心疑惑的雅风只好出了屋子。
没过一会儿,司青衡拿着一封信快步走来。
她推门进屋,一眼瞅见床榻边母女二人,招了招手示意萧望舒过来。
“长安那边传来的密报。丹阳兵败被囚,公西党护萧复欲绕后离京,还未出内城便被林冰羽拦下,现在萧复正关在紫宸殿里。林家派重兵看守公西党羽。”
“离京?”萧望舒一览信纸,眉梢微挑。
司青衡冷笑:“说是离京,玉玺龙袍、金银珠宝……连成宗的传位诏书都揣上了。这哪是离京,他分明是想迁都!”
被窝里装睡的长孙蛮又蜷了蜷身子。
看来她也快回长安了。
那……魏山扶还会回来吗?
小姑娘轻轻睁开眼,穿堂风一掠,床幔翻浪。
一如她多日来不宁的心绪。
那日魏山扶突然横眉冷眼,看似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似乎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长孙蛮从来不避讳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
两辈子记忆才堪堪跟得上咬文嚼字的课业,起早贪黑练了小半月才学会打着颤射出一箭,就连有求于人也总会费力不讨好,弄些莫名其妙的乌龙。
长孙蛮烦躁地卷着被子往里一滚。
半晌。
她偷偷隙开一条缝,新鲜空气涌进来,瞬间吹散了被窝里呼出的热气。
暗影里,那双澄澈眼睛是无人察觉的难过。
她……不笨。
第77章 抵巇
准备返回长安时,幽州府无人阻拦,想来是得了长孙无妄的指示,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这次行程走得急,虽然路上颠簸时有难忍,但长孙蛮愣是没吭声,总窝在车子里玩花绳。
反常得连司青衡都觉得奇怪。
萧望舒拦住了司青衡下一步动作,“她想一个人静静。”
“……小孩子静什么静?”
“打小就这样。以前更年幼时与我置气,还躲在假山洞里装蘑菇,嗓子喊哑了也不应声。”
提起此事,萧望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正如现在察觉出闺女情绪低落,萧望舒只能揉揉眉心,“她心情不好,你别去烦她。”
可以说知女莫若母。
长孙蛮这会儿确实一个人也不想见,一句话也不想搭理应酬。
她垂眼,车窗洒落的天光落在脸上,将那排睫毛倒映出淡灰影子。手上花绳绕一圈,又停一会儿。反反复复几个来回,等花绳又攒成了死疙瘩,长孙蛮才慢吞吞解开。一边解着绳子,她又一边想:如果是魏山扶在,他一定会觉得这么无聊的东西连三岁小孩也不玩吧。
长孙蛮很失落。
明明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什么他拍拍屁股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回长安。
他明明知道,她也想和他一样到处走走看看——
他们说好的要一起闯荡江湖呀。
直到回了长安,长孙蛮也没有想明白。她模模糊糊感觉到,许是因为那一日,魏山扶才不辞而别。而究其根本原因……聪明人只和聪明人玩。她连番害他遭罪,他也忍受不了嫌她笨了。
……
王野早就带人候在司隶部边防。
等终于得见萧望舒,他才安稳下心,驱策着马儿在马车旁,细细报来近日京内的事。长孙蛮的马车在后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随着风声,那一番低声交谈传入窗下。她手一顿,收起花绳,不再把玩下去。
长安的气息越来越近,连同那把沉重枷锁,似乎也在此刻慢慢压在双肩。
长孙蛮趴在车窗上,窗上绫布盖住了后脑勺,她放远目光,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一点一点览尽最后自由风景。
她想,这个世界的历史或许在这一天,即将重新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