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扶没想到消息会去的这么快。
按他计划里,只要司隶校尉能呈一封述职书上去,就好办很多了。毕竟只是一个校尉部的兵曹从事调动,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公主府日理万机,魏家也如日中天,中书省那群看菜下碟的宦官当惯了墙头草,不会连这点眼色也没有。
等生米煮成熟饭,萧望舒要想再动他,又要废一番功夫——毕竟有魏老爷子在前面顶着,萧望舒再不满也会斟酌二三。当然,如果他们想联起手来情景再现…魏山扶冷笑,这两年他建树颇丰,老头子已经没有劝服他的说辞了。
炎炎日头越攀越高,中书令哂笑两声。
衣袍犹带泥边的少年脚步一转,慢悠悠往来路走,“大人带路吧。”
“……诶!”
中书令慢半拍,忙不迭抓起裙袍往前追去。
……
武库左右,人影寥寥,不比下午时多。执金吾按例徼循京师,散兵皆回北军,只留了几人看守内库。
一侧山亭上,六面竹篾半垂,遮挡掉大半毒辣阳光。亭中摆着一方石案,案上沸水滚烫,旁边搁着一杯凉透了的清茶。再往前,身着白袍的男人静静站着,一柄及腰长刀杵在地上,寥落光影里,乌金色的刀鞘折射出刺眼光芒。
动静渐近,何错凝眼望了望,宽敞沙场旁显出两道身影,一个慢悠悠缀在后面,另一个在前面走得焦急,还时不时停下来看看。他道:“君侯,人到了。”
回应他的只有猎猎袍响。
与此同时,突袭而来的刀鸣破开风声,那道少年身影猛地后仰折腰,锋利刀光擦过他面,狠狠钉入沙场边桩。
“喀嚓——”坚如磐石的铁木从中裂开。
脸上泛起一丝凉意,紧接着有些疼,似有什么东西淌在唇边。
魏山扶眼也没眨地舔走血珠,他盯着那方从容走来的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没必要吧?”
可惜无人开口说话回应他。
中书令早在长刀突来时吓得猛然跌坐在地,如今更是屁滚尿流爬走了。这哪里是演武场!分明就是不要命的修、修罗场!
武库属执金吾管辖领地,沙场为训练部众所设,向来有些兵器放在场上。
长孙无妄一来就给他这么一出惊喜,看得出来躲是躲不过去了。魏山扶吸了口颊肉,牙有些疼。
他往后瞄了一眼,当机立断动身奔去兵器架。
开什么玩笑,赤手空拳还不如直接送人头。
疾风从背后袭来,魏山扶闷哼一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
凌空打来的乌金色刀鞘应声而落。
少年一手扶住腰,一手抽出九环刀,朝握起长刀的男人暴躁喝道:“搞偷袭还搞上瘾了是吧?老男人你有完没完!”
风沙掠地,长孙无妄眯了眯眼睛。
……
时令快到二月末了,春日回暖,却似乎比往年都要热得早些。
何错抱臂倚在亭柱边儿,摸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老实说,这些年君侯窝在公主府收了杀心,脾气比以往在幽州府的日子好了太多。至少幽州府的不少弟兄们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之前军中尚有几个愣头青,死活不满薛周殷带头接纳公主府,认为他们违背了老家主遗愿。可几年来徐州粮草后援不断,不说幽州众军里的弟兄们个个吃得好穿得暖,就是边境四州也一改饱一顿饥一顿的景象,恍然回到了雍帝治下的康平盛世。
如许倦所说,他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
愣头青们终于明白了薛周殷当年言下之意——那会儿攻打冀州前,幽州主将临阵换人。薛周殷却对董犴说:不管君侯做出什么决定,他等必誓死追随。
君侯若想夺天下,幽州攻之。若不想,幽州军上下理当雄踞边境,抵御外敌,守住长孙氏基业。
正同司青衡对林冰羽酒后笑言,太平与乱世,只在长孙无妄一念之间。
可谁都看得明白,只要萧望舒活一日,他便一日不会选择后者。
因为谎言,这对夫妻年少结缡。纠缠多少年,到最后似折磨至死也放不下。
萧望舒信他,交付刀柄,袒露后背,力治十三州太平;长孙无妄也信她,策军布防,鞭挞四地,幽州军威震匈奴十二部,近两年竟连姑衍山也不敢再出。
他们都在愿这个世界再美好一点。至少有一天,当他们不得不将天下交到长孙蛮手上时,没有动荡不安,没有诸侯生乱,有的只是四地清平,万民安泰。这样,他们的女儿才不至于担得太重、活得太难。
……
还没焐热乎的剑身被活活砍断一半。
虎口震麻,魏山扶连退数步,勉力挡住男人一刀一刀破空劈来。
眼见那剩下半截剑身也要被砍没了,他咬咬牙,手腕一转,猛地掷出残剑。
“锵——”
刀剑相击,细小火花微闪。
长孙无妄眉目未动,又是一刀劈了个干净。
紧接着,一柄红缨枪迎面刺来,角度刁钻,迅猛无比。若是旁人在此定躲闪不及血溅当场,可惜他遇上的是长孙无妄。
只见长刀一抵一压,男人腿下发力,狠狠将枪头踩入沙土中。
魏山扶打算用巧劲脱身,结果一使力——脱是脱身了,就是红缨枪变成了光秃秃的罗汉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