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女大公饶有兴致地停下。
“当年安达在大学时,我上过他的死亡哲学专题。当年读了什么,我已经全都忘掉了……但他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
方彧深吸口气:“他是对着一个在作业里宣泄了自己多么失败、快要被退学的同学说的,他说……”
“对于这样一个必将降临的节日,您没必要像赶集一样匆匆忙忙。”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律人律己的标准是一样的,我知道——他非但不会自寻死路,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会用尽一切来抓住。”
……
“安达涧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目前看来,他已经完全构成……”
大法官念到一半,巴特蒙猛地捂住脑袋,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头!”
众人:“总长阁下!”
巴特蒙:“不行不行哟,我现在头疼得很,压根签不了字,缓缓,缓缓。”
朗古冷笑:“审讯方彧的时候,阁下的头还不疼不痒,健壮得很。怕不是一直是空心的,现在才开始长脑子?”
巴特蒙连连耸肩:“你这娃娃说话好刻薄啊……”
“——方、方将军!您怎么又跑回来了?!”
一声惊呼,方彧推门而入。
众人都惊诧地看着她。安达也略显吃惊,猛然回首。
“各位阁下,”方彧上气不接下气,“那什么,呃……你们听!”
拐杖触地的声音遥遥传来,犹如王驾降临时的呼喝。
“——各位的精神也太好了,不愧是年轻人。大晚上的,还不省点事吗?”
伊莎贝尔女大公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环视诸公。
众人:“!”
庭内的诸遗老遗少都怕极了这位老古董,下意识起立,一时站起半屋子的人。
巴特蒙就差泪流满面,慌忙也站起来:“殿下!殿下可算来了咯——”
女大公只看着总长阁下,冷笑道:
“我说你们糊涂——这十年来,联邦政坛上傻瓜横行,个顶个糊涂!”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动辄要死要活,要人性命,把内部的斗争揭开了给公众看,只会动摇统治的根基——你们不清楚自己一个个手上有多脏?想要那些脏事统统叫全银河都知道?你们以为公众不会愤怒吗?”
满堂诸公挨了骂,却无一人敢还嘴,战战兢兢立在原地,像得了鸡瘟的病鸡。
“可是殿下,叛军杀了多少联邦同胞,艾德里安也——”
女大公:“你是谁?你和艾德里安很熟吗,也叫他的名字?”
朗古花容失色:“我……”
女大公笑道:“血海深仇——不就是远星那一点利益吗?”
“任何利益,今日是你的,明日就必然是别人的,得放手时且放手。你看从古至今,哪家哪姓的老母猪能吃一万年的糠?”
女大公冷笑:“真正的聪明人早就在新路上抢占先机了——目光短浅,只知道抱着祖父的遗业不撒手,才是我们的耻辱啊。”
天子骄子们被骂得心灰意冷:“……”
女大公却缓和了语气:“哦,对,是不是该……那叫什么……投票。”
“投吧,投吧,大家一起投吧,我知道现在正时兴这个玩意……这东西怎么按?”
众人悚然。女大公一脸真诚,一个劲劝他们投票,却瞪向每一个要按反对的人……这还投个屁!
十分钟后,巴特蒙说:“我看这结果,已经无罪了。”
大法官:“是啊是啊。”
巴特蒙:“那就无罪释放吧。”
大法官:“是啊是啊。”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人流如潮水般退散。
安达回首看向方彧,目光有些朦胧。
她心情复杂:“阁下,大公殿下在那里……”
安达眼睫一闪,猛然回过神。他走去俯身向女大公行吻手礼,动作很标准。两人说着什么“铭感五内”“何以克当”的话。
方彧想起前线的烽烟与战火——此时此刻,她所处的世界似乎太过虚幻了。
“前线——前线战报!”
突然,有人高声叫着闯入:“胜利了!胜利了——陈提督率军攻破了所有的宇宙之壁!”
寂静的海潮瞬间哗然。
众人以恐惧的、憎恶的、慌张的眼神看向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