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延早来了半个月,将府邸处处都打点妥当,也知晓她今日会抵达京城,她那位夫君自然也该得了消息,但她来了京城至今,都未曾见到她的那位夫君。
人生地不熟,姜姒妗难免有些惊慌拘束,她轻抿唇,什么都没说,但心底却是浮现些许情绪。
安玲自小服侍她,看出了什么,低声劝慰:
“姑娘,姑爷如今刚入朝为官,许是朝中有事耽误了。”
她陪着姑娘嫁到周家,按理说该换个称呼,但周家早就破败,在江南时,周家府邸上下也都是姑娘带过去的人,安玲总觉得姑娘仿佛还在闺中一般,时常改不了口。
只见得姑爷时,她才会想起姑娘已经嫁人,改口唤一声夫人罢了。
姜姒妗也知这个道理,咽下情绪:
“夫君回来让人告诉我一声。”
安玲应声。
府邸有正院,跟着领路的婢女进了寝室后,姜姒妗才松了口气,眉眼浮现一丝疲乏,忍不住捶了捶泛酸的肩膀。
安玲见状,低声:“姑娘休息会儿吧。”
床榻上的女子低应了声,褪去外衫,躺在床榻上没再说话。
她刚进京城,本该有很多事要办,但这府邸中都是她用惯的人,知晓她心意,不会出什么乱子,这才让她敢放心休息。
安玲也安静下来,将床幔放下来,如今五月,日色乍暖,透过楹窗照进来,晒得人总觉得困乏。
门外。
安玲一出来就看见奉延在外等着,有些惊讶:
“都安排妥当了?”
两年前,姑娘及笄后按照长辈约定嫁入周家,虽说周家早就落败,家中也只剩下姑爷一人,但姑爷是个有出息的,读书时夫子夸奖,年少时就通过县试成了童生。
老爷惜才,未曾退去婚约,甚至一直耗费钱财供姑爷读书。
其实不止这个原因,老爷和夫人膝下只有姑娘一个子嗣,不得不替姑娘多做考虑,若是在周家落败时退婚,虽情有可原,但于姑娘名声上难免有损,而且挑夫婿这事,门第高了,怕姑娘受委屈,门第低了,又觉得配不上家中姑娘。
这门婚事最终还是没有退。
一旦姑爷真靠读书出头,姑娘也能跟着跃一个阶级,士农工商,商户最是低贱,老爷和夫人替姑娘也是操碎了心。
姑爷知根知底,他们又有扶持之恩,只要姑爷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总该对姑娘好的。
当初周家夫妻在世时,周父病重,家中宅子都被变卖了,姑娘嫁入周家时,其实住的宅子都是姜家出钱买的,府中婢女小厮也都是姑娘用惯了的。
奉延也是如此,当初梧州闹饥荒,衢州和梧州相邻,一批难民逃入衢州,奉延就是那时被夫人救入府中的,好在他有一身蛮力,后来一直都跟着姑娘伺候,在姑娘嫁人后也跟了过来,领了个护院的职位。
奉延朝厢房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铨叔在看着。”
铨叔是府中管家。
稍顿,他又问:
“姑娘歇息下了?”
安玲点头,有些不解:“你找姑娘有事?”
奉延没说话,但脸色不是很好看。
安玲心底咯噔了一声,奉延被夫人救了后,一心报恩,勤勤恳恳地保护姑娘,少有露出不满的情绪。
而且,奉延之前被姑娘派来京城打点府邸一事,如果他有不满,也只会是因为姑爷。
安玲看过话本,什么读书人高榜提名后厌弃糟糠妻,一旦联想至此,安玲心下瞬间凉了半截,姑爷不会也是这种薄凉之人吧?
但如果真是这样,姑爷何必将姑娘接入京城来?
安玲一头雾水,纳闷地看向奉延。
许是他们声音过大,又或者是室内人乍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过轻,室内很快传来声音:
“进来。”
安玲和奉延都是脸色一变,有点讪讪,没想到会把姑娘吵醒。
安玲很快进去,就见姑娘已经倚坐在了床头,她拿着外衫替姑娘披上,才将奉延叫进来。
姜姒妗一双黛眉蹙拢,哀怨地看了两人一眼,她刚睡下就被吵醒,人都是恹恹的,她语气闷闷:
“你们在说什么呢?”
安玲也看向奉延。
奉延三言两语将来意说明:“我来京城这段时间,姑爷都是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一身酒味。”
京城是有宵禁的。
整日都只赶在宵禁前回府,还是浑身的酒味,可想而知不会是从酒楼中沾染到的。
衢州位处江南,一到晚间,总有一处地方是灯火通明的,奢靡之声整夜不熄,朱雀桥上看去,湖面上是画舫琳琅,京城富贵,但在此方面,却是不如江南,奉延在衢州多年,一眼便能瞧出姑爷是从何处回来。
姜姒妗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杏眸轻颤了一下,她一点点抿紧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