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规矩,往日被人故意遗忘,但在少年提起后,众人好?像也很快想起,翌日,就?有人替他收拾了物品,将他完好?地送到了上书房。
他从?那一日起,仿佛才变成了真正的皇子。
宫人在见到他后屈膝行礼,尚衣局送来贴身舒适的衣袍,御膳房也送来可口热乎的膳食,主位娘娘也替他准备好?纸砚笔墨。
他的生?母也终于肯见他,对他有了笑脸。
许也是因?此,他生?母有一日忽然?病重,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宫廷中?。
小?皇帝回头去看时,只觉得这皇宫是个吃人的怪兽。
他不喜欢这个皇宫,记事起就?不喜欢。
他喜欢跟着亚父去裴府,那里,当时颂安侯会考他功课,裴夫人会教训他不要偷懒,然?后让人给他备上糕点,只有亚父不爱搭理?他。
但不重要。
他最喜欢的还是裴府。
只是后来,一朝变故,裴府上下获罪入狱,等沉冤得雪后,偌大的裴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记忆中?热闹的裴府变得格外冷清。
小?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裴府,但他还是经常偷偷摸摸地跑去裴府,不然?,他的亚父就?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小?皇帝其实觉得很戏剧化,所有人都觉得只剩下一个人的裴府再无往日威风,但谁能想到,晚年时父皇却独独看重亚父一人,对亚父信赖有加,他开始重视方?士,祈求长生?,将所有朝事都推给了亚父。
小?皇帝亲眼见亚父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任由朝政混乱,任由先帝昏庸,任由皇子结党营私,等先帝从?长生?梦中?清醒时,恍然?发现,他膝下众多皇子只剩下了一个人。
也恍然?意识到,如今的朝廷早和?记忆中?的不同——他被架空了。
众人在骂亚父是个奸臣,裴氏百年清誉全被他毁了,小?皇帝却是在想,到底是谁想要裴氏一族的性命呢?
在先帝驾崩时,小?皇帝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亚父推他上位,和?往日一样教导他,人人都觉得亚父不会真心?对他,但小?皇帝却是在登基的第一日,就?被亚父强压着学习怎么处理?朝政。
小?皇帝其实不想当皇帝,他想当个闲散王爷,时不时地去亚父家中?打秋风。
小?皇帝想撂担子不干,但不行。
他有时候觉得亚父好?累,他只能替亚父分担。
当然?,亚父不许也占了其中?一个原因?。
小?皇帝叹了口气,从?往事中?回过神,装作看不见眼前堆得一摞摞的奏折,亚父不搭理?他,他只好?扭头去看卫柏。
卫柏眼观鼻鼻观心?,高低是不和?他对视。
小?皇帝眯了眯眼眸,不是忙于大理?寺?
他眼睛倏地亮起来,嚯,亚父居然?有私事了?!
冷不丁,亚父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不冷不热:“这些奏折批不完,不许睡觉。”
小?皇帝看向堆得御案满满的奏折,脸立时垮了下来,亚父不想让他知道,他不问就?是,作甚对他这么狠心?。
小?皇帝瘪了瘪,没敢反抗亚父,许久,他看了眼时辰:
“亚、裴卿,时辰不早了,宫门也要落锁,不如裴卿今日宿在宫中??”
他没有纳妃,这宫中?多的是空出来的寝宫,即使亚父要宿在养心?殿,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裴初愠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不必。”
小?皇帝闷闷地埋下头,亚父不让他去裴府,也不想留在宫中?,这宫中?只有他一个人,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殿内静了下来,裴初愠扫了小?皇帝一眼,很快,平淡地移开了视线。
等他离开,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御案上的奏折,他批了有三分之二,等小?皇帝意识到这一点后,裴初愠已?经离开了很久。
但殿内,小?皇帝还是没忍住笑,许久,他笑意淡了下来:
“亚父,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许公公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
……裴阁老心?软?
他不知道心?软这个词是怎么和?裴阁老联系在一起的,但皇上说话,没有他质疑的份。
许公公刚想说话,就?见皇上的视线风轻云淡地落在奏折上,许公公一愣,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待看清奏折弹劾裴阁老的话时,他陡然?意识到皇上是在指什么。
许公公其实很难理?解皇上对裴阁老的信任和?亲昵。
在他看来,皇上想要彻底掌权,裴阁老是其中?最大的阻碍,偏偏皇上压根不在乎这一点。
要是有可能,皇上甚至希望坐在皇位的人是裴阁老。
谁敢相信?
那么多人拼死拼活争夺的位置,如今坐在上面的人却一点都不想要,他会安稳地坐在上面,只是不想要某人再背上更多的骂名。
许公公看了眼奏折的落款,在看见那个宋字时,心?底默默告诫自?己,日后要远离宋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