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算他真的如她所想来到了竹屿苑,她又要怎么从他口中逼问出想要知道的细节?
她仅仅只有脑海中的一个主意,却根本没有能力布置实现,就像一个两手空空的士兵踏上了战场。
不敢回头,又每一步都是惶惑,偏还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傅家的案子是皇帝亲办,傅氏灭族之后,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再不提起那桩旧事。
如今胜玉说什么当年真相,其实是她自己心存的一个妄想罢了,对于旁人而言,皇帝的金口玉言还不算真相,那什么才算?想要推翻,无异于忤逆皇权。
因此,在她的这份痴念上,胜玉是真正一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只能靠她自己,或许,还要靠老天赏的一点点运气。
正出神,一行脚步走到她面前。
胜玉怔然抬头,撞上李樯低垂的视线。
李樯肯定也忙得很,这几日以来,胜玉没再和他碰过面。
现在见了,胜玉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是,倒霉。
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发一会儿呆就被他抓住。
胜玉赶紧站起来,朝他行礼。
低着头的时候,感觉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脖颈上,胜玉再抬眸,却只看见和她守着一段距离的李樯,面色不冷不热。
李樯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会儿,幽幽移开。
身后的侍从搭话道:“大人是来查看选贡的进度如何。”
胜玉点点头,伸手朝内殿招了招。
“今日的研讨正要开始,大人若有闲暇可以坐镇听听。”
李樯不言不语,步子却已经往胜玉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缀了一串的人连忙跟上。
胜玉反倒落在最后,抿了抿唇。
她若只是李樯的一个寻常下属,或许也挺好的。
内殿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摆了一张长桌,两侧分别布两张椅子,是面对面讨论用。上端摆一张椅子,是胜玉坐的。
既然李樯来了,胜玉正要把原来的位置让给李樯,着人在下端再加一张椅子,她换去下首,侍从却接了李樯一个眼风,搬了一张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胜玉那张椅子的边上,齐肩而坐。
李樯率先坐了下来,轻撩流金雁纹的蔽膝,脊背自然挺直,与椅背离着一寸,微微昂首。
“开始吧。”
郡守都已这样说,其余人自然赶紧落座,瞬间坐得整整齐齐。
胜玉纠结了一下,也没多耽搁,握着笔和簿子坐好。
坐下后,还是忍不住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旁边扯了扯。
但即便如此,李樯长腿支着,占地颇多,低眼看下去,还是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撞到她的膝头。
胜玉收回目光,直起脖颈。
三组的人清了清嗓子,诵读今日的评分细项,以及优劣等级。
簿子上对这些已经都有记载,胜玉听着听着忍不住有些走神。
李樯比她稍坐得靠前,从胜玉的角度,余光很容易就落在李樯的侧脸上。
他似乎对这般模式很有兴趣,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凝神思索,习惯性地摸着下颌,修长手指渐渐游移到嘴唇上,漫不经心地轻轻触碰。
很好摸吗?
他之前夸耀过,他的嘴唇很软……
胜玉忽地回了神,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清明。
此时兆伟正提出异议。
“江州陵氏乃享誉多年的布庄,御下曾几次到江州都提及过陵氏,京城女子乃至宫妃都喜爱陵氏所产布料,可谓是御前红人,评分却只占个二等,是否有失偏颇,私以为,改为一等为好。”
他提出疑议时,便有侍从将相应的样品呈上来让胜玉细察。
这布艺虽然工整精细,但的确太过规矩无甚新意,给它评个二等不算亏待。
但毕竟是呈上御前的贡品,除了考虑贡品本身的优劣,也要考虑皇家的喜爱,因此兆伟所提也有几分道理。
胜玉又翻着簿子细察。
发现陵氏的妻子佟氏乃临安出身,与兆伟是为同乡,胜玉便顿了顿。
偏私同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言之有理,意见亦可采纳。
但……
胜玉蹙眉看着簿子上记载的陵氏详细来历,摇了摇头。
“陵氏去岁新修成洛神庄。不可提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