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九渊统计上来的各府的人口和耕田亩数来说,他估摸着有两成的农民是缴纳不起今年的赋税的,对于他们来说怎么办,多半是要弃了耕田到别的府去当流民。
云骁帝微惊:“朕记得从七月份开始,早朝上就此事议论过好几回,”他看着谢回问道:“谢爱卿?”
这事儿是谢回管的,怎么到今日卫景平还拿出来上奏给他。
谢回:“陛下,此事……臣还在思量。”他没少为今年秋后收赋税的事发愁,但苦于迟迟找不到两全其美之策,减免税赋吧,一来没有大喜事当借口,二来府库收的银子少了,朝廷的日子过不下去,皇帝和大臣们哪一个能干?
不减吧,按照原来的比率数收,就像卫景平说的那样,秋末冬初定然会流民四起,让各府不得安宁。
不过两害相较下来,谢回觉得还是按照先前的数收,出现流民就流民,大不了让各府出府兵镇压下去就是了。
在他心里,流民不算个事儿。
所以谢回很快就拿定主意今年秋天的税赋就按照先前的数收,不再作调整。
他没有和户部商量,表面上不闻不问,实则就一“拖字诀”,直到各府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旨意,按照旧的数收上来,事后云骁帝看在府库银两的份上,断然不会难为他的。
没想到卫景平这个不识相的,竟在朝堂上公然提出来了。
谢回心里头那个不爽啊。
但卫景平好像就是专门来跟他过不去的,又说道:“陛下,今秋这么收缴税赋不光有流民之患,还有打仗之忧啊。”
打仗。
云骁帝最听不得这两个字,他砸吧两下嘴问道:“怎么说?”
卫景平:“臣阅过各付新增之人丁数,其男女比例在十一比五,男丁数如此之多,且都是青壮年……”
从这个数据来看,不打仗的时候男丁的增速要比女子快些,他记得后世也是如此。
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招募至麾下,难保不会出第二个叛乱的郑王秦似。
“卫爱卿,”卫景平说到这儿云骁帝听懂了,他只觉得脊背隐隐发凉:“以你看来,这赋税该怎么收?”
这事儿毕竟考虑三个多月了,卫景平心中已有对策,或治标的或治本的,甚至擦边的乍一看不相干的都有,但此刻机会不太对,和盘托出献计献策给出“一条鞭法”,甚至是“摊丁入亩”之类的办法,无非是给谢回解围罢了,于是他说道:“陛下,臣请开武举。”
云骁帝实在是把武举和税赋联系不到一处来,不过他不算笨蛋,顶多说天赋平平,脑子费力地转了个弯,已明白七八分了:“但凡参与武举选拔之男丁,免除今年的赋税,卫爱卿是这个意思吗?”
按照当朝实行的赋税算法,重赋税多半落在有儿子众多的那种家庭身上。
卫景平:“陛下英明。”他就是这个意思。
云骁帝沉思片刻说道:“今年这么办,明年呢?”
总不能让朝廷年年开武举吧。
卫景平:“这只是臣暂且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之所以上奏云骁帝开武举,不单单是因为金秋收缴税赋的缘故,还因为他要的huo药试验成功,激发了他的雄心想建火器营。
他需要招募一大批青壮年男丁。
所以卫景平是有私心的。
至于明年怎么办,反正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众公卿寻思一番纷纷说道:“陛下,我朝已将近三十年没看武举科了,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掐指一算,三年前龙城之战伤亡万人,去年年底平定秦似叛乱也折进去不少人,可之后朝廷并没有征丁,这个缺口早晚要补,倒真不如趁这个机会开一次武举科,眼下一举两得,既能摆平今秋征收税赋之困,又能填补兵丁之缺,非常可行啊。
众公卿都很支持,几乎无人站出来反对。
云骁帝没有当即拍板下旨:“诸位爱卿都回去想一想开武举的事儿,明日早朝再议一议。”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谢回一眼:“谢爱卿以为开武举如何?”
谢回心里头正慌着:“卫大人的提议极好,叫臣很是佩服。”
云骁帝别有深意地说道:“还是谢爱卿有福,不比朕,每天想事情想的头疼。”
听了他的话,谢回战战兢兢地道:“臣定当竭力为陛下分忧。”
云骁帝:“那谢爱卿就张罗张罗开武举的事吧。”
“是,陛下。”谢回一面在心中骂着卫景平一面应道。
“要是没别的事,”停了片刻,不见有别的事情,他又道:“赶紧散了吧。”
都拖到日上三竿时分了。
众臣叩首跪安。
出了麟德殿,卫景平追上柳承珏,接之前的话题小声问他:“柳大人,秦似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值得大理寺动酷刑?”
柳承珏:“想知道啊?来大理寺,本官让你听个明白。”
想到大理寺刑狱到处充斥着哀嚎声,卫景平心头一寒:“不了不了。”
要不是在意仪态,他定要抱头鼠窜了。
柳承珏:“秦似手里捏着一桩多年前的科举舞弊案。”
卫景平:“……那多审审。”
他头一次觉得“酷刑”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