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一袭天青色锦袍,仰头听着那绿绦间的蝉鸣,恍神之际,仿佛回到幼年时,和父亲母亲一同游终南山的场景。
那时候母亲尚还是公主,同父亲十分恩爱亲密,只偶尔拌嘴,也在父亲的温言轻哄之下,很快便展露笑颜。故这趟终南山之行,一路上都十分开怀。
回来的路上,年幼的江洵好奇的盯着树上一只夏蝉,只觉得那蝉鸣声叫的极清脆悦耳,伴着满眼绿意,瞧到最后连眼睛都花了,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父亲温文尔雅的笑笑:“砚之既喜欢夏蝉,那便回去在院中栽几株柳树,等来年柳树长高了,便有蝉来落窝。另外,府宅书房外的那片院墙十分不错,依我想,该在那里种一片青竹,以后读书的时候,一推开窗子便能看见。”
文嘉公主闻言,不高兴的撅起嘴来。
她嗔怪道:“驸马怎么老想着那旧宅子,住在公主府里面不好吗?”
江驸马回过头去,脸上笑容温和的解释:“公主误会了,并不是说公主府不好的意思。圣人命匠人新修建的公主府,自然富丽堂皇,哪里都是好的。”
文嘉公主闻言笑起来,语气娇蛮又自豪:“那是自然的,本宫可住不惯旧宅子,还是公主府住着舒服。”
江驸马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看着娇妻,不再多言,他抱起年幼的儿子上了马车,一家人缓缓朝长安城方向驶去。
江洵一边随意在坊间走着,一边回忆这零碎的片段,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突然间,一道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咦,客人站在这里,是要买吃食吗?”
孟锦绣怀里抱着一大把新鲜艾草,站在小铺面的门外,当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她“咦”了一声,疑惑的开口唤道:“江少卿?”
江洵收回思绪,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似乎还未从回忆中完全回过神来,他一张清俊面容上,罕见带着几丝茫然之色。
孟锦绣见他神情不似往日,关心的询问一声:“江少卿,你没事吧?”
江洵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永崇坊里。
面前盈盈站立着一位女郎,正是那位开铺面的孟小娘子,在她身旁不远处,几只小竹牌悬挂在半空,竹牌下缘还有圆孔,被人心思巧妙的挂了几只五色缠绕的坠子。
江洵定睛看去,原来是五色线编出来的小粽子。
这小铺面的主人,果然心思巧妙的很。
江洵收回视线,朝孟锦绣略一颔首,声音清润道:“孟小娘子。”
孟锦绣见这位江少卿盯着小竹牌瞧,笑吟吟的开口询问:“江少卿是来买粽子的吗?”
不等他回答,又遗憾道:“可惜不巧,今日端午节,粽子在上午的时候就卖光了,江少卿怕是白来这一趟。”
江洵听到粽子两个字,视线又不自觉地转向那五色线编成的小粽子。
片刻之后,他对着孟锦绣摇摇头:“某只是路过,并非是来买粽子的。”
孟锦绣“哦”了一声。
想想也对,这位江少卿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吃的自然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粽子,哪会特意来她这小铺面里买?
这样想着,孟锦绣将他意外出现在这里,归结为对方闲暇之余的巧合。
她点点头,抱着那一大把新鲜的艾草绕过江洵,伸手推开小铺面的门。
等将那一大把艾草放到桌上,回头瞧见江洵还站在原地,不像要走的样子。孟锦绣想了想,从桌上拿了几支艾草走了出来。
孟锦绣走到小铺面外,朝江洵笑笑,一指手中那几只艾草说道:“今日端午节,儿家中惯是要悬挂些艾草,用来驱虫辟邪的。江少卿若不嫌弃,这几支新鲜的艾草就赠予阁下,权当那日,咳、在东市酒肆的感谢。”
孟锦绣回忆起那日的尴尬,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掉。
说白了,就是用这几支艾草当谢礼,感谢这位江少卿那日的厚道。
江洵朝那几支艾草上看了一眼,似乎看出孟锦绣的尴尬,想了想便略一点头。
他伸手将艾草接过来:“多谢女郎好意。”
孟锦绣见他收下,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不必谢。”
“对了,儿还没问江少卿,上次儿托侍从带回去的桂花糕,江少卿尝过了没有,可还合胃口?”
江洵听她这样问,不自觉的想起那盘色白如雪的桂花糕,后来,他似乎让侍从们拿下去分了?
孟锦绣见江洵没有回答,倒也不甚在意,反正她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孟锦绣又遗憾的说道:“可惜,今日本店的粽子都卖光了,不然可以请江少卿尝尝。”
孟锦绣随口说完之后,朝江洵一点头,然后便转身回了小铺面里面,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外面那道清俊身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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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江洵刚一迈进大门,就有侍从迎了上来。
“阿郎回来了。”
那侍从见江洵神色如常,暗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见到他手上的艾草,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阿郎手里拿的这是?”
江洵开口:“艾草,拿去命人挂起来吧。”
“哎。”那侍从应了一声,将艾草接了,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端午悬挂艾草他也听说过,似乎是荆楚一带的习俗,据说可以驱虫辟邪,阿郎却从哪寻了这几支艾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