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从车上下来,撑开伞一手拿着,另一手带下木盒,不经意看到岸边垂柳,开口道:“你替我折一枝柳条下来。”
他以现代人的心思想,送钱最实在,但是古人要更细腻多情,折柳送别寓意好,顺便带上一枝吧。
拿到湿漉漉的柳条,朱标让车夫别等自己,该回哪回哪,接着大步离开。
这时天色才微微亮了,光束顺着云层的缝隙射下来,雷声渐渐停止,雨也小了,不过城门外的人依旧不多。
朱标远远地看见刘伯温,他没撑伞,亦没站在树下避雨,而是袍袖当风,两手垂下,于空地中淋着雨,在他对面,邹普胜似乎说着什么。
朱标停住了,去读他们的口型。
“刘兄。”邹普胜笑道,“陈善自杀啦!”
自杀两个字,他念起来像是在嘴中含了十年,嚼了千遍。
一向沉郁的面容换了个样子,本来站有站姿,坐有坐姿的邹普胜,此刻松垮的像是没有骨头,斜斜立着,外袍两根带子,一条在肩上,一条凌风乱舞。
他的中衣露着,遇水冰冷黏在身上,头发披散开来,也黏在身上,覆盖住小半张脸,不复以往端庄修容,似个不知冷暖的疯子。
“你本来不是叫我辅佐朱元璋吗?”邹普胜用一根手指指着刘基的鼻子,凑近了去问他,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猛地一后退:“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优柔寡断,认为我不堪大任,对不对?是不是只有同你们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一样,才能为这天下做些事情?”
沉默的刘基终于吐出几句话:“帝王心术,不过如此,天下岂有万分的仁君?如今正逢乱世。只有雷霆手段才救得苍生,只有杀死一人,才救得万人!陈善不过竖子耳!既无本事,亦无用处,空有一副虚伪慈悲,你还想扶他另起不成?”
邹普胜竟然没有生气,他笑嘻嘻的,问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将来?”
“我有什么好想的,我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刘基十分平静地回答。
“啊,你要做事。”邹普胜恍然大悟一般,“你想做事。那你告诉我,前些天你为什么和世子起了争执?”
“关于填湖的分歧罢了。”
“以你的口才,你会轻易惹怒少主吗。”
“人无完人,我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那好。”邹普胜道,“修那什么紫禁城,还在一两年后,你现在提出来,莫非是偶然而已?”
“是偶然。”
风雨中刘伯温像一尊石像,任邹普胜怎么说,都没有动摇一下。
邹普胜死死盯着刘基的眼睛,于是也不再开口了。雨水从他的脸侧划过,像是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