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亲兵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刀鞘上,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片刻不曾停下。稍有动静,他们就会齐齐出刀,将产生变故的人给切作七八块。
领头的那个大汉壮的像头牛,棕色的皮肤隐隐发亮,大量的雨水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滴,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肌肉。
他那两只手臂铁一般坚硬,掏出勘合在驿卒面前一放,就收了回去,动作简单得不像活人,那样子不像要驿卒验证,倒像是要验证他。
驿卒见他们阵势虽不大,威势却不一般,猜测这是京里来办案的钦差,不敢多问,只匆匆跑到后厨要了几个菜,接着便牵马喂草。
厅堂里有五张破烂的桌子,勉强不会倒,地上铺的是杂碎砖块,缝里长着许多苔藓,一双双沾满泥浆的鞋踩进来,很快把这里弄的狼狈脏乱,不大的屋子挤上他们几个人,竟已是极限。
袁凯望了望外面顺着屋檐流下的水帘,心中叹息,倒不是说以前的他是如何骄奢淫逸、纸上谈兵,只是到底不曾隐姓埋名避开官场,彻底与普通百姓以外的生活决裂。
亲兵们的裤管还在淌水,他们对视几眼,轮流出去站到门边拧了拧,然后便坐回来,其中一个从随身的皮袋子里找出一条干毛巾,过去捧着递给袁凯。
“雨还没停,就不整这些虚事了。”
“是。”那人应了,快步走回去,坐下等着上菜。
说来也有趣,这些亲兵里有一半是临时借调过来的锦衣卫,不知是上司故意,还是凑巧,他们正是在袁府外面监视过袁凯的那个小队,负责领头的,就是第一个发现袁凯在院中奔跑“吃屎”的大汉,姓韩,姑且称呼他为韩百户。
韩百户暗地里受了宫里魏公公的命令,知道太子的意思,一路上很照顾袁凯,事事依着他的意思来干,除了有些地方实在不懂文人的规矩,简直成了一个小书童,在他的影响下,没有人敢和袁凯说不。
当然,他也不会背叛自己基本的工作——窃听、告密和杀人。锦衣卫是皇帝牵着链子的狗,这是大家都明白的。
但讨好下一任皇帝的看重的官吏,怎么着也不算错,更不用说他亲眼见到袁凯曾经的惨状,对其还能有今日的风光不禁带上神化的光环。
能在皇上手底下熬出来的,一定有大造化!
此处是一个乡间驿站,平时来往的没什么大官,这样的阵仗早把里外的人吓得胆颤,服务殷勤周到,但就算这样,送上来的饭菜仍然难以下咽,米里面尽是小石头。
袁凯吃着夫人所做的干粮,喝着井水,慢慢打量站在角落里伺候的驿卒。
那驿卒察觉到目光,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劳烦问一问,从这里到杭州还要走几天?”
“一天半。”驿卒立刻接言,“若是有好马好车,一天就行了。”
“嗯。”袁凯点点头,“雨停之前,你把我们的马喂饱。”
他既然这样说了,即使之前已喂过马,驿卒也只好再去看看,说了声是,从桌上抄起斗笠跑出去,一脚一个水坑,跑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