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幽深, 宫道曲折幽长。
雨还在下,白伞被凌云稳稳撑在魏长乐头顶,灯笼照出脚下棕黄色的宫砖。他落后魏长乐半步, 声音像是箜篌弹出来的, 有昆山玉碎之感。
“主子, 今日之事……属下无能, 劳烦主子深夜出门……”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与情人絮语一般, 但他并未靠魏长乐很近,保持着一个臣下对主上十分合宜的距离, 不曾逾越半步。
“哪里,”魏长乐笑起来,“你做得很好,比本宫想象的还要好。”
凌云抿了抿唇:“属下以为……主子会生气。”
“生气?”魏长乐疑惑了一会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凌云的意思, 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你是怕把他杀了, 本宫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而生气难过么?”
凌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魏长乐敛起笑道:“本宫是没想到还会有个孩子活着,可是皇家人向来不讲情分, 本宫尤其不讲。”
“更遑论他是本宫多年不见的孩子,本宫未曾尽母亲之责,他也尚未尽孝,充其量是个陌生人。再说即便是养在膝下的,如今挡了本宫的道——”
魏长乐叹了口气, 遗憾道:“本宫也是照杀不误的呢。”
凌云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天寒, 我们快回吧。”
魏长乐趟过雨水,愉快道:“不急……明日你派人快马去一趟突厥,同突厥那边谈谈,告诉他们,本宫要向突厥称臣。”
凌云应了一声好,跟在长公主身后,走到荒寂无人的宫道尽头。
远处东方的天际,鱼肚白已经泛上来了。
天牢内不见日光,墙上的烛火旺盛,照得牢狱通明,朔望靠在墙边的草垛上,薄薄的眼皮正不安的嗡动着。
记忆和梦境翻滚在一起,他烧得稀里糊涂,已然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当下。
魏以诚的儒雅随和地坐在藤椅上,身边的昭王妃柳蕙盘着发鬓,上面插着一根金色的步摇,正笑着给魏以诚倒茶。
他们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一对璧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朔望少时听过很多对于父母的溢美之词,父亲昭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击退突厥,守边关,镇疆土;母亲昭王妃柳蕙,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上京人人称赞的京城第一才女和美人。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有婚约,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妻,没有许过什么海誓山盟,只想与对方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
朔望听见魏以诚对柳蕙说:“等到与突厥的战事结束,我们就依着阿朔带着昭王府里面的人,下江南隐居去。”
“阿朔向来喜欢江南风物,去了江南岂不是要翻天。”柳蕙有些嗔怪,“你就是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