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走在前头,步子不觉缓了两步,自顾着笑了笑,窃窃呢喃∶“他倒真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这厢换了衣裳,与彩衣一道赶回小蝉花巷。进院就见董墨在厨房外头坐着,穿着头回见他时那身赤朱的圆领袍,外头是蝉翼纱,底下是白里子。
他俯着背,两个胳膊撑在膝上,正仰眼望墙下那棵槐树。风拂动密枝,就有浓阴在他目中挹动,几如翠枝拂动了一潭静怡的波光。
他身侧还是上回那张瘸了腿的八仙桌,上头搁着一只土陶碗,想来是他自己井里打的水吃。
梦迢只恐叫街坊邻舍瞧见,因此隔着一条街便下了车,与彩衣疾步往回赶,此刻还有些气喘。
却不知什么缘故,看见他,那颗要蹦出来的心缓缓放平了,乍来的安宁。
她在葡萄架下笑出声,“真是委屈了章平,我妹子不懂事,急着去寻我,茶也不晓得给你瀹一盅。井水冰冰凉凉的,吃下去恐怕胃里不爽快。”
莺声婉啭,将董墨由竹扎的杌凳上唤起来。他掠过圆柱子,朝葡萄架底下望。叶罅粉碎了阳光,也剪碎了梦迢绾色的苎麻裙,那些轻薄的料子重又组合起来,组成了一位秋月之明的女人——张银莲。
他在屋檐底下剪着条胳膊,散漫的步子浅迎了两步,“不妨事,秋老虎正是热,吃点井水凉快。”
梦迢走到檐下,低鬟而笑,把鬓角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叫你久等,我一早往人家送做好的衣裳去了,几位太太奶奶又要做汗巾子,拉着我商议花色呢,又留早饭,就耽误到这会。”
两个在檐下隔着桌儿落座,太阳从青瓦间泄了满院,衬得梦迢冷厉的眉宇有些温和柔媚。董墨多看了一眼,将装银子木匣子朝她推过去,“你上回要的五十两,你称一称。”
梦迢心里有些吃惊他的郑重,低了低下颌,借着点算银两,暗暗谋划要怎样才能闯到他心里去,“还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我去府上取就好了嚜。”
“我衙门归家,闲来无事,正要出来认认路,顺道给你送来。”
一概济南官场中的人董墨都不曾走动,只不过衙门到任,成日与柳朝如谈经论道。
这两日柳朝如不得空往清雨园去,他闲下来,偶然听见下人口里提了一嘴“小蝉花巷”,他脑子里便曲曲折折地想到梦迢。
作者有话说:
董墨:借你五十两,你要拿一生来还我。
最初的梦迢:我看你是想屁吃!
后来的梦迢:我一生也还不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