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将食盒搁在案上,从里头摆开三样精致小茶,端出一碗鸡肉元子面来,笑盈盈地招呼,“今日送梅姑娘出阁,府里来客多,太太怕厨房里忙不过来,往章大人府上请了几位厨娘来帮衬。章大人家的厨娘烧得一手好菜,太太叫送给姨娘尝尝,姨娘快吃,吃过就好睡了。”
银莲挪步过去,款款落座,“太太老爷可吃了没有?”
“那屋里也吃着呢,忙了一日,席上都不曾好好吃饭,这会正饿呢。”
瞧,太太简直再贤德没有了,凡是有的都想着她。银莲笑了笑,抓了些钱赏婆子,送了她去,回首阖上门,盯着那案上那碗面。
几个鸡肉搓的元子浮在汤面上,森森的,嫩嫩的,总叫人想起女人没有血色的、死去的皮肤。她倏然间涌上一种害怕,忙躲回卧房里,将自己塞进被窝,从头到脚地紧缩着。
那头婆子回去复命,梦迢正好吃完,在榻上漱口,“噢”了声,打发婆子下去,意态轻乏地拈帕蘸着唇角。孟玉丢罢碗走来,也是浑身的疲态,往榻上一歪,嗤笑道:“你还记不记得臬司衙门的那位陈大人。”
灯辉结在梦迢微扣的眉心,渐渐疏散,晕开一种祥和的宁静,“就是那个陈凤?记得嚜,前年一桩官司,还是梅卿去寻他才调停过去的。”
“就是他!”孟玉哈哈笑起来,有些孩子气的顽皮,“他今天来了,满脸的不高兴,就为梅卿出阁。暗里对我说,梅卿要嫁人,就该等一等,他夫人不大好了,也就一二年的事情,梅卿要肯等等,他就来下聘。”
闻言,梦迢笑啐了一口,“他算盘倒打得长远,夫人还没死呢,三四年后的事情都算计好了,亏得他们十几年的夫妻。果然还是娘常说的那句话,天下没一个人靠得住的。”
孟玉笑得便有些尴尬了,隔着银釭瞟她一眼,“也不见得人人都不可靠吧?”
梦迢回乜过来,望他须臾,不屑地笑了笑,“哪日我得病,你别抢在前头替我治丧就算你是好的了。”
挨了一句刺,孟玉也不生气,自打迎了银莲进门,他总觉亏心,时时暗里看着她的脸色。
梦迢还是一如从前不吃醋,只是偶然刻薄两句,多时还是体贴。似乎没有哪里不对,只有一点细枝末节,譬如从前她倒还有个撒娇犯软的时候,近来连这点影子也不见。
其中的缘故,据孟玉猜测,恐怕不是为银莲,多半是为董墨。他隔着黄澄澄的明烛看她,翠眉杏眼,恰如露条烟叶,总觉有些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