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睦里隐含伤怀,她心里仿佛是独自走出去好一段路,再回头看他,那些爱不得与恨不得的不甘渐渐变作遗憾。遗憾正是打心眼里认同了这不能转圜的局面,带着不舍与认命。
她将宝钞锁在箱笼里,拿着另一份贴子走到榻上,“玉莲的嫁妆我都拟定好了,你瞧瞧还有什么要添减的。”
孟玉接过来便阖上,“都凭你做主。”
他一连几日见她盈盈的笑挂着嘴角,心里有种感觉,她不单是为了钱。他撑着额角歪着着眼笑,“董墨的病好了?”
“好了。”梦迢想不到他会问这个,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巧妙地转过谈锋,“听说秦循立时就要还乡,朝廷叫他与那位贾大人共理布政司的事,并没有派任新的布政使,是不是你的机遇来了?”
一个仰头间,孟玉别有深意地笑叹了声,“是机遇,恐怕也是劫数。这就得瞧你的了。”
梦迢正有些恍然,他忽然端回笑眼,目光晦暗,“你可别忘了,当初接近董墨是为了什么。”
忘是忘不了,只是梦迢渐渐有些刻意回避着。她低着脸摸了窗台上的剪子剪灯花,声音低得蚊蚋一般,“没忘。”
矮顿下去的烛光里,孟玉半明半昧地笑了下,“他在南京扣了个姓谢的商人,明摆着是要他招认我与章弥在盐引上的亏空。梦儿,他要上疏了,倘或朝廷下令严查,他又查出实证,咱们一家可都要没活路了。”
他恐怕是世间最豁达的男人,舍得发妻的肉.体,但同时他也是最吝啬的男人,不能容忍她在心上存着一点别人的影子。
撒出去的网总要有收回来的一天,他业已厌倦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冤屈,把烛芯捻一捻,烫出一点锥心之痛,却有些畅快之意,“事一毕,咱们就能遇难成祥。若我真能升任布政史,你再不用与这些人周旋。”
言讫他慢悠悠拔座起来,留下梦迢权衡。
梦迢在枕上思想一夜,翻来覆去是一家子的利益。那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也是他与董墨来往的前提,她怎么能回避得了呢?
月亮沉在窗上,仿佛是个天大的干系落在她一人肩头。她陷在这张雕芍药花的床里,浑身给一些理不清的藤蔓缠缚着。十分可怕的是,她方才还觉得走离了孟玉一段路,然而朝前一望,猛然发现董墨站在天边,她注定是够不到他的,也触摸不到孟玉。
她在艰难的呼吸里寻不到个出路,索性暂且不去想了。横竖还没到紧要关头,拖一日算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