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情是忘了,咱们老爷就不是老太太生的,老太爷刮目相看,也是在公事上,私事上都是老太太做主,再出息,也入不了老太太心里去。”
斜春将几人警示一眼,“横竖再插手,爷打定主意的事也难更改。哪怕一辈子不娶妻呢,他是做得出来的。跑不了就是张大姑娘了,你们留着神伺候,瞧张大姑娘多好相与的一个人,比京里那些门缝里瞧人的小姐不强些?”
众人倒都一致认同这一点,平民丫头自有平民丫头的好处。这厢笑嘻嘻等一阵,斜春手一挥,一个个拎着食盒进去,喜盈盈地摆了满案珍馔。
饭毕已是二更,斜春命人将从前梦迢住那处屋子收拾出来留了她。董墨去卧房里寻灯笼预备送她往那屋里去,梦迢见罩屏角下那高几上就搁着盏灯笼,欲要喊他,谁知举起来一瞧,一个“孟”字悬在上头,悠悠地在她手上转了两圈。
她心事沉沉地,又将它放回原处。
走到园中来,蛩韵潺潺,夜风轻送,玄月浮在珊瑚树上,犹如一点惨淡的印记。梦迢仰头看着,不留神踩到根木枝,身子趔趄一下。董墨一把将她攥住,灯笼举到她裙下,“当心些。”
梦迢骤然记起寒春时节,他们从柳朝如家出来,在那条陌生的长巷里他对她说的话。
她此刻倒有些懂得他当时的感触,低着脸莞尔,“章平,我不是什么富贵小姐,一向什么都做得,担水劈柴,浆洗烧饭……可不知怎的,在你面前,什么都做不好似的,忽然娇贵起来。”
他们都在一点点发生着改变,一寸寸解冻着冰骨。她心内惘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要是哪日你走了,不在我身边,我已养成这样娇惯的德行,那些事一概都不会做了,该怎么好呢?”
她以为他会做些保证,什么“我永远不走”之列的空谈。但他沉默着,脚步声沉稳悠扬地响彻在薄月清光里,伴着谁家玉笙吹彻,
董墨与她同样烦恼,也有些忐忑害怕。他默了半日,几乎不抱希望地说:“你不知道我是押上了什么在爱你。”
梦迢惊了惊,倒是头一回听见他开口说爱,她整个都有些身子轻飘飘的快乐,手脚一时欢欣得不知怎么摆好了,几步走下来,有些失调的滑稽。
紧着思想他这话,他押上了什么?难道他果然清楚她的身份了?所以说出这话来,是暗示她,他押上了他的一段前程来冒险。
眨眼她又立马想到,他和孟玉是不同的,官场上的人与事她见得多了,像他这样一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就是名声品行上出了一点差错,也不至于成为灭顶之灾。不过小受惩戒,过了风头,照样出入官场风光体面。
所以她估算不到他这话的分量,便生出些骄横的不屑来,“你们男人总喜欢把话往大了讲,其实一转头,什么都没损失。我们女人可不一样,真出什么事,那可是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