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端正了脑袋,目光凛然地射过去,“朝廷不可能听你一人之词。”
“自然了,朝廷肯定要怕派人审问。梦儿,还得你来指证他呀,只要你指认,我相信他不会辩驳的。董墨这个人,睿智冷漠有决断,偏偏在私事上头有些感情用事。他喜欢你,会认的。”
梦迢冷笑道:“要我指证他,你还在做梦呢。”
“你会的。”孟玉回首,款款坐下来,“彩衣那丫头还给我关着呢。我是心疼你,不舍得动你一根头发丝,但要她的命,就是眨个眼皮的事。打死个下人,有什么了不得,往后我赔你十个八个这样的蠢丫头。”
夕阳落在他笑着的脸上,将他的耳眼口鼻皆照得悠黄,恍似一片远水,以为是暖的,手伸下去却冰骨头。
梦迢半点不意外,她认得的孟玉一向如此。她只是对自己格外失望,竟然爱过这样的人。她将眼一垂,自嘲地笑一笑。
孟玉立时敛尽笑意,歪着眼窥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梦迢轻轻叹息着,抬手抓住窗上的一根木条,望着庭中影绰绰的梧桐,“我在想,你说错了,有没有章平都不会有区别,不论过多久,你仍然是孟玉,我依旧是梦迢。”
孟玉没话可说,知道这是道理,但知道和办到是两码事。
外头提饭进来,孟玉接了食盒,散了丫头,一样一样摆在炕桌上,“我也认认真真想过,有时候我想,给你一封休书,随你去,爱上哪上哪去,我孟玉也不至于少个女人不能活。”
转背的功夫,他顿了顿,嗓音认命般地垂下去,“可是梦儿,你对我来说不单是个女人。”
炕桌上递嬗摆满五.六个碟子,磕磕撞撞地发着清脆声音,很像江南那些檐角下挂的铜铃。苏州那些弯弯拐拐的巷子里,许多人家的屋檐底下爱挂这样的檐铃。每逢孟玉走过,风弄檐铃,叮叮当当的,仿佛充满了欢声。然而那欢声又隔墙,离他很远。
他在对面坐下,将碗白森森的饭搁在梦迢那头,睇她一眼,兀自笑着,“我说这些你恐怕要笑我。但我真是这样想的。你记不记得那年在你家,我身上丢了银子,你娘与梅卿翻脸便不认人,就你还肯给我端饭来吃。尽管嘴上痛骂我,心里觉得我是个招摇撞骗的混子,也没曾饿着我。”
他自顾说着,一丝一毫微妙的细节也记得十分清楚,“真难得,我孟玉落魄潦倒过,也风光无限过,但凡舍过我好处的,不是巴结奉承就是指望我有所回报。”
趁着这话,梦迢冷睇他一眼,“我那时候也不过是指望你的银子。”
“随你怎么说。”孟玉微微歪着脑袋看她,一眼就望透她似的,脸上浮着自得的笑意,“就跟我当初说要娶你,是为要利用你一样。我们只管自己瞒住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