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不耐烦他这德性, 进门便有些脸色不好, 坐在椅上点着脚尖扯裙上粘带的一片落叶, 俯着腰板看也不看他, 语调有几分生硬, “你成日与我缠着, 就不怕你夫人拿你的罪?”
连通判因是靠连太太做的官,根上养出来的怕老婆。外头却要脸面, 咕哝着,“怕她作甚?不过她嘴巴爱唠叨,我懒得听她的闲话, 素日才避着与她争辩。真给我拿定主意的事, 她再闹也不顶用。”
梅卿直起腰来乜他一眼, 冷笑一下, 懒怠拆他的台。一阵风卷进门来,香风习习,连通判嗅见, 打眼一瞧她, 那副艳姿娇容更叫他神魂颠倒。
真是怪了, 人家大多都爱那豆蔻少女, 连通判偏爱这桃李之期的女人,总觉有些历经风吹雨打积攒下来的风情,那是种处变不惊的美。
他越过炕桌抓起她的手“啄啄”亲了两口,因为瘦,笑容就显得格外贼眉鼠眼,“柳大人不在家?”
“谁跟您连通判似的成日清闲?”梅卿淡淡地将手抽出来,向罩屏外叫小丫头倒茶来吃。回眼见他有些失落,便忍耐着添了两分笑脸,“再说了,他就是在家,您请我,我同他编个谎也得来呀。”
说到此节,梅卿趁势哄他,“你早起使人去传话,给他瞧见了,问我是谁,我说是银铺里的伙计,我在铺子里打了顶金冠子,有点花样不对,人家来寻我问清楚。”
“噢。”
也不知连通判是装傻充楞还是没想到那一层,梅卿索性点破,“话既然说出去了,过几日,我要是没拿顶金冠子回家去,只怕他想起来问,我不好开交。”
这回连通判听明白了,点着头讪笑,“不如现去打一个,你要什么样的,说下给我,我叫小厮铺子里打。”
梅卿转了脸色,搭过脑袋去说样式,要嵌什么宝石,几两重的,说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言谈间两眼放光,笑意盈盈,一改进门时的冷淡态度。
连通判隔着炕桌将她一观,心下隐隐有数,忍不住探道:“你说同我来往,是旧情难忘。我看呐,是我这头旧情难忘,你那头,是旧钱难舍吧?”
引得梅卿惊起头来,一时发窘发烦,扬帕子打了他一下,“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好好的县尊夫人,就是再清贫,也不至于吃不起饭,况且我还有娘姐姐在那里。你去打听打听,我姐姐如今跟着谁,我真是缺钱,找她们不比找你强些?你要这样想,我此刻就去了,往后你也不必使人请我,免得你又说我是为你的钱来。”
说罢甩下脸子,做出起身要走的架势。刚踅出罩屏外,门上折进来大片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梅卿心下却有些发寒,想着,不如趁势就走了吧,永不再来了。
不想连通判忙赶上来拉她,满口赔着不是,“你瞧我说的什么话,我听见说你出阁时陪了好些嫁妆,哪里会瞧得上我这些小钱。是我该死是我该死,你别生气。才说到打那冠子,要什么花样的来着?你坐着告诉我,我好生记下来,一会出去便使小厮去铺子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