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晌柳朝如归家,见满案珍馐,又有现蒸的螃蟹,都不足为奇,最奇的是这一桌好饭好茶竟然都还未动用过。梅卿与老太太在榻上坐着,显然是在等他归家来一道吃。
他绕着饭桌笑道:“谁过生日不成?还是提前摆中秋的筵席?”
“都不是。”老太太洋洋地在榻上,将烟袋灭了挽起来搁下,起身朝案上过来,“你娘见你们日日那几样菜,就是嘴巴不嫌胃也嫌了,心疼你们,特意拿出银子来添些酒菜你们吃。梅卿,来,你早饭没吃,八成早饿了。”
柳朝如望着她笑笑,落下座去,“好,既然是您款待,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有些饿。”
梅卿见他那笑里有些打趣玩乐的成分。难得,他也会同女人玩笑。不知道背着她,他们到底玩笑了多少。她在心里轻蔑地哼了声,只得她自己听见。
三个人围案齐坐,柳朝如的话比往时多一些,实则也多不到哪里去,但在梅卿耳朵里,却像是滔滔不绝地在讲述。讲些衙门里的趣事,不知在逗谁开心,态度也仿佛温和了许多。
她暗里将二人窥着,那两人脸上又是寻常的颜色。她怀疑是她自己多心。可那怀疑,起始便不停,即便没根据。
柳朝如先拆了只螃蟹,把蟹肉拨到梅卿碗里,睇了她一眼,“你这两日仿佛脸色不大好。”
然而不等梅卿回话,他手上又忙起来,又拆得一只螃蟹,拨去老太太碗里,“您这两日倒像是高兴,是有什么好事,不想给我知道?”
老太太横着眼笑,“女人家的事,你少过问。”
“我不问我不问,快吃。”他笑着,半个后脑勺向着梅卿。梅卿几乎能想到他轻盈的语调后头,是怎样带着点纵意的笑脸,哪怕她并没见过。
她先有一阵心酸,后头慢慢涨出一股气焰,抑下了酸楚。有什么可伤怀的?她也并不爱他,嫌他还嫌不及呢。她要维护她莫名的傲慢,所以从不低头,再生疑,也不过问。
恰好此刻,听见院里有人扯高了嗓子喊话:“请问老太太在不在家?”
潼山在廊底下招呼,“在呢,屋里正吃饭,您请进来坐。”
片刻见是银莲走来,将一干丫头仆妇都撇在院外头,进门先向三人福身问安。老太太招呼她吃饭,她客气推脱着,拘谨地站在那里,半低着脸,略有些不自在。
梅卿正好也不自在,索性借故走下饭桌来招呼她,“我吃好了,我们去娘屋里说话。娘,您吃好了过来。”
两人绕廊往东厢,梅卿在廊下招呼她那丫头瀹茶。瞥见吴王靠上挨坐着四五个丫头婆子,都是些熟面孔,里头像是有从前伺候梦迢的,如今都伺候了银莲。梅卿一眼睃过,有些恍恍惚惚的物换星移之感,似乎过去了好多年,谁身上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唯独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