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再一次笑了起来,尽管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牵动唇角了。砒霜的毒性已经完全侵入她的心肺,叫她想起她在江月阁里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真疼啊……她想,原来这么疼啊。
她用最后的那一点力气,睁大了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大公子……你看着我。”
万鸿死死咬住嘴唇,才抬起一双猩红的双眼看向她,时春抬起手,拢上他的眼睛:“忘了吧——”她说,“把我们都忘了。”
黎明将至,在她沉入黑暗之前,却恍惚看见了阔别十几年的母亲在霞光中朝她走来。她口中唱着那一支活泼悠扬的小调,如儿时那样,弯下腰抱着她走向了灿烂的朝阳……
·
江边吹来清风,拂过岸边垂杨。渡口依旧忙忙碌碌,下人们忙着将岸上的箱子搬上船,距离开船还有些时候,船工们坐在远处闲聊,四周人声嘈杂。
卫嘉玉站在一处略显冷清的江岸边,望着远处飞过的白鸥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肩头多了一件披风才发现卫灵竹不知何时也跟着走到这儿来。
“时春的尸体我已叫人带回去了,日后会和冬娘合葬在一起。”
卫嘉玉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问:“万鸿呢?”
卫灵竹沉默片刻,轻声道:“他会好起来的。”
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燕子去了又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些走了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是还活着的人总会好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喧闹的人声,只见万鹄站在甲板上,仰头叉腰冲着上头的人叫嚷,船篷上坐着一个一身鸦青色长裙的女子,她曲着一条腿,坐在篷顶上戏谑地冲气急败坏的男子弯着眼角笑了笑。日光照得江面波光粼粼,像是洒了一层金粉,那金粉也洒在她身上,叫她整个人熠熠发光。
卫灵竹回过头,发现卫嘉玉的目光还停留在那船篷上,唇角随着船篷上的女子一起微微上扬。她敏锐地察觉到昨晚之后,他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长久以来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层薄薄的坚冰似乎融化了,渐渐展露出一点柔软的内里。
“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卫嘉玉明白她在问什么,顿了一顿答道:“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