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渊渟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烛火又灭了一盏,殿内越发昏暗,他才慢慢走近那个还昏迷着的人。
他认了命,为什么还会如此煎熬?
他未有辜负父亲的遗言,为什么还会如此日夜难安?
楚岳峙并未抛弃过他,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楚岳峙也从未嫌弃过他,反而将他视若珍贵,可为什么,他还是时时难抑万端苦楚自惭形秽,在相信楚岳峙的同时,仍被反复重新拖回到深渊中,始终无法放下求死换取解脱的念头?
抬手,司渊渟将矮几与那搁着残肢的木盘扫落,而后抬起脚将那血淋淋的残肢踩成了肉碎。
难以言喻的跗骨之痛从身体最深处扩散,啃食着每一根神经,他一点一点地弯下腰,紧紧抓住胸襟,张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又如同负伤野兽般响彻整个大殿的哀嚎。
当司渊渟凄厉的叫声从殿里传出时,刚刚才出来不久的楚岳峙差点便要再次冲入殿内。
然而吕太医拉住了他。
“安亲王,恕老臣冒犯,可不论您如何担忧司公公,都请您忍住,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他。当年先帝死后,司公公又将前翰林学士问斩,当时也曾悲恸大伤,引发内伤,只是这于司公公而言,同样也是一种释放,未见得不是好事。”吕太医的声音温和,有着老人特有的慈祥。
然而楚岳峙却是想也没想地就朝他怒喝:“不要叫他司公公,他不是!”
吕太医没有因楚岳峙的态度而产生任何不悦,只是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司公子心有顽疾,非一朝一夕能愈,老臣不敢妄加揣测安亲王与司公子的关系,可如若安亲王看重司公子,那么老臣希望,安亲王能听老臣一言。”
闻言,楚岳峙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薄怒神色,他又往幽暗的殿内看了一眼,内心挣扎少许,转而向吕太医颔首道:“本王一时心急,失了礼仪,望吕太医见谅。”
吕太医摇摇头,谅解道:“关心则乱,此乃人之常情,安亲王是重情之人,有此表现实属正常。”
大抵是知晓楚岳峙心中焦虑,吕太医不待他再问,便继续说道:“当年因先帝要先救使臣,故而最后,是老臣为司公子医治。后来,老臣被先帝贬斥,下放惠民署,再见司公子,已是数年后。医者本不该害人,然而,老臣的妻女上街时被当时出宫立府尚未登基的陛下所乘车马撞倒,妻子当场丧命,爱女也因此落下残疾,那时若非司公子施以援手,老臣只怕连爱女的命都保不住。司公子说,这是还当年保住他性命的恩,可当年那又那算得了什么恩,所以后来,司公子需要太医院有自己的人时,老臣与司公子表示,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