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可不敢叫表嫂的小名,那是表哥才能叫的称呼。”司竹溪笑道,她十分了解司渊渟如今的脾性,深知司渊渟定不会喜欢她叫楚岳峙的小名。
楚岳峙抬手扶额,对于司竹溪与司渊渟如出一辙的逗弄方式毫无办法,道:“你能别再称呼本王为表嫂了吗?本王自言嫁予你表哥不假,可本王到底是七尺男儿,你一口一个表嫂,实在是叫本王接受不来。”
司竹溪弯起那双与司渊渟十分相似的丹凤眼,又是摸着自己小腹笑了一会,才道:“不能叫表嫂,也不能小名,更不能叫夫君,这也太难为竹溪了。”
楚岳峙也知道自己这称呼确实让人感到难办,沉吟须臾,道:“你便当是多了一个表哥,往后私下里便称呼我为楚表哥。”
司竹溪对此并无异议,从善如流道:“楚表哥,往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
“你既成了我的王妃,日后任何事都有我在前方为你挡着,不会再有人敢轻慢你。虽然免不了会有闲话,但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放肆,更不会让你听到半句对你不敬的话语。”楚岳峙说道,这天底下最不缺喜欢嚼舌根的人,且大多数人都喜欢把旁人钉在耻辱架上羞辱,司竹溪虽因这赐婚而得以离开教坊司,也因成为他的王妃而在明面上有了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可也正因此,今后将会有无数的人在暗地里议论司竹溪曾在教坊司二十余年的过往。
“关于此事,楚表哥大可放心也不必将竹溪当做经不起风浪的弱女子对待。”卸下在教坊司那一面伪装的司竹溪面上不见半分柔弱与媚色,却流露出一股寻常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竹溪沉浮多年,又岂会轻易将旁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我知名声对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你这些年受过太多苦难,若可以,我自是希望能将你也护住。竹溪,要你做我的王妃,便是将你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将来若我成功篡位登基并推行改革以及让你出面发声呼吁天下女子团结等一系列的事,都会引发一连串的巨震,届时将会有无数人,文人墨客乃至寻常百姓,都对我们笔伐口诛,巨大的声浪将会如同刀剑一般,落下不见血却比刀剑砍下刺穿的伤口更痛。这是普通人难以承受之事,我……”楚岳峙眉心微蹙,他对司竹溪无论是因司家还是如今娶她为妻这一步棋,都有着不比司渊渟轻的愧疚之情。
司竹溪这些年为了帮助司渊渟已经承受了许多的磨难,现下又因楚岳磊下旨赐婚以及其他那些复杂的原因而成为他的王妃,即便他答应了司渊渟接下来要好好保护司竹溪,可他太清楚将来的路有多难走,如果他真要保护司竹溪,便根本不该让司竹溪与他们一起担起那些沉重的责任。
“竹溪很小的时候,便听家父教导,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司竹溪神色渐渐凝重,声线也低了下来,认真道:“即便是官位卑微也不敢忘记为国担忧,即便事情已然商定也需等到有结果后再下定论。竹溪虽为女子,也一样是司家人,两位表哥要做之事,不仅是你们的理想也是竹溪的理想。竹溪既然能答应做楚表哥的王妃,答应要成为思想解放道上的其中一人,就早已想过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若是竹溪一人之苦能换来后世千千万万名女子一点地位上的提高,换来这世间对女子多一点的公平与善待,那么竹溪又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她并非没有远大的志向,可她是女子,即便胸怀抱负也注定不能上朝堂;也因是女子,所以生来便身不由己。司家若尚在,她最好的人生也不过是在父母的安排下嫁得一良婿;而如今,尽管司家倾覆痛失亲人,名节也丧于仇人之手,可她却在楚岳峙给她的选择中,看到了希望。
选择,这么多年来,除了司渊渟,楚岳峙是第一个愿意给她选择也尊重她意愿的人。
不仅如此,楚岳峙还给了她一个改变世间的机会,那是她原本终此一生都无法触摸到的机会。
在理想抱负面前,世俗之见又算得了什么?飞短流长又算得了什么?她本就在满是污垢的沼泽中下沉数年,所谓的人言可畏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为惧。
而他们所做之事,无需庸人定义,是对是错,千百年后自有定论。
楚岳峙看着司竹溪,他早就知道司竹溪绝非寻常女子,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他更从未有过若司竹溪并非女子而是男子定会更有作为的念头,在他看来,正因为司竹溪是女子才会有此气魄,而司竹溪的才识、胸襟与远见也从来都与她是女是男无关。
“你如此觉悟,当真是巾帼须眉,倒是我将你小看,抱歉,以后我也会一视同仁,定不将你区别对待。”楚岳峙说完,起身向司竹溪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道:“时辰不早,为着你腹中胎儿,你也该歇下了。今夜你可放心在这床榻上安眠,我在这坐着便好。”
他们虽是表面夫妻,只是为了日后铺路,必须从这洞房花烛夜开始便做出恩爱之像,日后也免不了会更多的共处一室。
司竹溪知道即便是和衣楚岳峙也绝不会跟她同床共寝,故而也不做扭捏推辞,放下床帐便在榻上躺下歇息。
楚岳峙将桌上的两根喜烛吹灭,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怔怔地看着窗户上的“囍”字出神,他不知道司渊渟此刻正在做什么,无论做什么,大抵都将如他一般,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