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衡还在用小二送来的巾帕擦脸和衣襟,听得他这样问,不假思索地答道:“十三年,你比我虚长两岁么。”
“我们也算是一同去学堂,接受一样的教育长大,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你我三观竟已发生如此大的分歧。”凉忱说得很慢,刚刚钟清衡说的那些话,他并不认同,甚至心惊于钟清衡竟是如此迂腐的想法。见到钟清衡蹙眉想要说点什么,凉忱抬手示意,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急着反驳。刚刚你说司大人那些话,我问你,司家满门忠良当初获罪乃是蒙冤,若是司大人当真如你所说,宁死不当太监,为了所谓的知耻一死了之,今日,司家还能平冤吗?你从未真正与司大人接触过,却因片面的看法而如此偏激地对他进行批判,还尽是不实之言,实在让我失望。”
钟清衡想要反驳,可等他张口了才发现,自己竟似无话可驳,凉忱说得不无道理,事实上,若是连司渊渟都死了,司家就没有人了,没有人又如何能求得新帝为司家平冤?
“你说司大人败坏家族名声,可在我看来,恰恰是司大人多年来忍辱负重,才保全了司家的名声,是他承受了多年的蔑视辱骂,才换来今日的司家平冤。你比不上司大人的心性,也就没有资格妄议司大人。”凉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端起了却又并不想喝,他看着那壶司渊渟点的铁观音,道:“还有对宦官的看法,你知道有多少人,是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当太监,又有多少孩子在净身时就丢了性命?明知道可能会死,却还有那么多穷苦人家把孩子送进宫,是为什么,你想过吗?做了太监的人,有几个是自愿的,你想过吗?你无法对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无法理解,都没关系,但是你怎可以偏概全,因历史上出了几个奸佞宦官就对所有太监都抱有偏见?”
凉忱对司渊渟不算太了解,但司家的事他在当上了国子监祭酒后,也确实去探查过,在得知司渊渟毁身的真相后他无比震惊。
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莫说是咬牙活下去再一路隐忍地从最底层的太监爬上来,他在一开始能不疯已算不错。更何况,这么多年,司渊渟还为了大蘅国盛衰而殚精竭虑,始终都在坚持理想抱负,将报仇雪恨和个人苦痛放在后面,这份坚韧的心性,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所以他在心中不仅对司渊渟充满感恩,同时也充满敬重。
“司大人身上发生的事,没有落在你身上,你方能如此高谈阔论。你可知有时候,活着远比死去更艰难,你口中的知耻求死,不过是你懦弱无能的体现!”凉忱越说神色越冷,刚刚钟清衡说的那些话,司渊渟都听在耳中却没有气恼,最后甚至还暗示他和楚岳峙都不会计较,光是这份气度和容人之量便已经是十个他和钟清衡都不如的,“钟清衡,你自小衣食无忧,且是家中独子备受宠爱,你性子高傲些,我能理解,一直以来也都愿意包容。但是,你今日说的那些话,恕凉某不敢苟同。你根本就不清楚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所批判的司大人和陛下知道何为爱民如子,可你却只会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你想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取出自己的钱袋,凉忱召来小二将这茶钱给付了,不给钟清衡半点说话的机会,他将刚刚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在离开前最后对钟清衡说道:“你若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那凉某也尊重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观不合难以为友,往后,你我还是各走各路罢。”
说完,凉忱便丢下满脸惊错,甚为震撼的钟清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
厢房的门一关上,楚岳峙便压不住地高声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侮辱你?!还敢在朕面前自诩有才情该金榜题名?!做他的春秋大梦!他不仅今年不用考,以后也都不用考!休想朕会让他走上朝堂,朕难道是疯了能让这东西来污染朕的朝堂!”